(五十二)
第二日,我又去找林欢,这一次别的什么都不为,就想差她回家拿点生活费,实在不行,让她回府偷点我房中的小物件出来变卖也行,总之我不能再持续这种身无分文的日子了。
跟林欢说了这事后,她面露难色:“主子,家主已经警告了府上所有人,只要你不回家,我也不能回家!抓到就别想再出来了!主子!林欢有钱!林欢带你去外头吃饭!”
我实在太饿,便跟她一起去了酒楼,吃了一顿饭。
吃完,我们在集会上闲逛,忽得看到有人在卖首饰,其中一枚晶莹透亮的淡蓝色玉簪,阳光下甚是好看,我心一动,走过去拿起来,问:“这个,怎么卖?”
“两枚银币。”
两枚?还挺便宜,林欢应该能买得起吧?
我可怜巴巴地看向林欢,林欢的眼睛四处乱瞟:“看啊!有美男!”
让她拿钱我也很不好意思,但这东西也不是很贵,大不了我以后有钱还她就是了。我抓着林欢,求她给我买,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林欢没办法,只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主子,两枚银币可是林欢一半的月钱,我们全家十五口一个月的口粮。主子!其实你不戴簪子也很好看的,你就这样也很好看的!”
我才不信,我现在天天披头散发,跟个疯子没有什么两样。她忽得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啊!我忽然想起来,家门忘锁了,我先回家一趟哦!”说着已经消失不见。
“……”
我傻站在路边,算是明白了什么是昔日朱门酒肉臭,今日路边饿死骨。
我刚打算把玉簪放下,一只白皙纤长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指尖微红,递过去两枚银币:“这簪子我们要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幽香。
转头,也是我熟悉的一张侧脸,高挺的鼻梁,如扇的睫毛,微微透红的耳垂。他今天穿着深蓝绣银的方领衣袍,里衣是绛红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青丝垂落,还是那个气质脱众的豪门贵公子。
但他似乎不敢转头看我,只小声地喊了一句:“妻主。”
我翻了一个白眼,只觉得手头的簪子瞬间变得恶心,直接撂了走人。
我走出去五十步,感觉他在后面,我走出去一百步,他还在亦步亦趋地跟着,走过两个街道,我终于无法忍受,猛地转身:“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
他吓得瑟瑟发抖,眼睛都瞪大了,泪水如决堤般往下掉,可他又努力抑制着泪水,直把眼眶弄得通红。
他见我看他,又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跟我认错:“妻主,晚镜错了,让晚镜跟你回家好不好?”
“别叫我妻主,听见就烦。”
他更害怕了,连身体都起了不可自抑的颤栗,想抓我的衣袖,又不敢伸手。
天天就知道装可怜,懒得理他,我扭头就走,谁知他还在后面跟着,简直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我再度停下脚步:“再跟着我,信不信我打死你!”
我本以为他会被吓到,可他却含着泪凑了上来,不住地点头:“好,好,你打死晚镜吧!只要妻主能原谅晚镜,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晚镜这两天找不到妻主,比死了还难受,妻主……不要再让晚镜一个人好不好……晚镜真的好难受,这滋味恨不得死了才好……”
“那你怎么还不去死?!”
我吼完就快步离开了,趁着他僵在原地,我钻入人群中,迅速和他拉开了距离。
简直是无语,无语至极。
他当初非要对我做出禽兽之举时,我警告了他多少次,求了他多少次,他听了吗?现在知道哭哭啼啼来求我,我看上去有那么好说话吗?!
就知道装可怜,就知道哭,从来就不知道反省自己到底哪里错了,真是烦死了!
我左拐右拐,打算再度溜回书阁,谁知我刚回到太师院,就见里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娘啊,这群人怎么都这么阴魂不散。
我还是再找个别的地方呆吧。
我刚打算走,身后人便叫住了我:“长姐,莫走!”
我装没听见,继续走。
“长姐,我此番不是来劝你回家的,只是有事情要跟长姐说一下。”
我没打算听,青夏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白机娘死了。”
白机娘死了?
我本来想说,她死关我屁事,可是突然之间,在小学部里发生过的种种都涌上了心头,那些和青夏一起抗揍的日子,那些我试图反抗又反抗无能的日子……
那个怎么也不会死的白机娘,竟然死了?
“怎么死的?”我喃喃问。
“全家十二口,一夜之间全部丧命,连一岁的孩子都没有放过,应该是仇杀。”青夏道,说着别过了脸:“她在绿林之中虽有一定的人缘,但早年横行霸道惯了,得罪的人也不少。”
“我只是来告诉长姐这个事情。顺便给你送两套衣裳,晚上冷,长姐记得加衣,切莫病了身体。”
她将手中的包袱放到桌上,顿了顿,又道:“长姐,你若……”
“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想听,你走吧。”我知道她又想劝我回家,直接打断了她。
青夏脸色白了白。我也没理她,直接回了书阁,过了好半天,我伸头一看,她已经离开了。
我起身换了身衣服,随便扎了一下头发,溜去城西白机娘的宅子。
(五十叁)
巷口的那户人家门上贴着白纸,预示着这家有人去世。
有许多身着玄色官服的女子在院中忙碌,我琢磨要如何进去看看情况,虽然我不想看到尸体,但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因为我实在不能相信白机娘会死。
她简直是我见过的命最硬的人,当年,我曾怀疑就算是有人用锤子砸烂她的头她也不会有事,不想多年后,林欢真的用棍子砸烂了她的头,而她确实也没死。
“在看什么?”
我正纠结间,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惊得我一哆嗦。
急忙回头,是一个身着玄衣官服的女子,衣领和袖口是红色的,看样子和院子里是同一波人。
这女子长着一张鹅蛋脸,乌黑的眼睛,身材矮小,头发束起,戴着高高的官帽,像极了明代剧中东厂公公的打扮。
她看着我,露出了笑容,笑容里有掩饰不住的畅快和得意:“我就知道会在这里见到你,林微雨。”
我看着她,意识到她是谁。
“……赵金培。”没想到比我还瘦弱的她竟成为了办命案的官员。
她又一笑,从鼻腔里轻哼一声:“难为你还记得我。怎么,得知她死的消息,是不是不敢相信,想亲眼确认?”
我不说话,她便道:“我懂,我跟你一样。其实命案不归我管,但一听是她就赶来了,就是要一睹究竟。”
“你放心,她确实是真死了,一刀封喉,整个脖子都快被削下来了,那刀快得,只有后颈这边的肉还连着。”她指指自己的后脖子:“如果你还想亲眼确认,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我沉默半晌,点点头。
她又笑了,仿佛一早知道我会同意似的。带着我进了院中,院子里横了十一具棺材。在赵金培的协调下,白机娘的棺材被打开了,我低头一看,她的尸体已经起了大片大片的尸斑,应该已经死好几天了,发出难闻的气味,表情还维持着死前狰狞痛苦的模样,脖子上一个碗大的伤口,可以看到非常整齐的切口断面……
“呕……”我差点吐出来。
“这就受不了吗?”赵金培问,顺便递给我一张手帕。
我接过来,擦了擦嘴,问:“十二个人,都是这样死的吗?”
她愣了愣,倏然微笑起来:“十二个?不,是十叁个才对。”她指给我看:“此凶手手法了得,皆为一刀毙命。可白机娘身上却有两处伤口,你可知她小腹中这伤口是为何?”
我看向她,她亦看向我:“老实说,我听闻前不久你们姐妹在这里跟她起过冲突,第一反应就是你们终于把她杀了,可到现场一看,发现不是这样。”
“什么不是这样?”
“一是你林微雨不可能有如此好的刀法。二来,女子杀人,一般不会杀死叁岁以下的婴儿。”她慢条斯理道:“尤其是腹中胎儿,女人很难下得了手。”
“你是说凶手是男的?”
“只是我的推测。”赵金培道:“虽说现在敢拿刀的男人可不多,可我早就听说过,在远离京城的偏远山中,根结盘据着许多江湖门派,这里面的人武功高强,占山为王,其中有很多男子违背姜典,如女子一般,终身习武。”
我忍不住道:“那种山野中人又能和她有什么交集?白机娘一生都未离开过京城,更何况,这几年她也安生了很多。”
“谁知道呢?”赵金培看向我:“反正她死是一个大快人心的好事,不知道多少人今天要放炮仗庆祝呢!我们阁台司一早就有共识,不会过多追究……只是……”
“只是什么?”
“我一直以为她会死在你手里,或者因你而死。”
“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我白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她轻笑起来:“林微雨,尽管你现在堕落得比我还懦弱,但你是我幼年崇拜仰慕的人,时至今日,依然如此。”
我很无语:“对不起,有些事实在是强迫不来,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还是更喜欢男人。”
(五十四)
回到书阁,我依然心神不宁,把《姜典章》翻出来,又看了看杀人的律法,还是那种简单的逻辑:以命偿命。
到底是谁杀死了白机娘呢?此人不畏惧律法的制约吗?还是说他有信心自己绝对不会被抓呢?
那个赵金培,当年是个唯唯诺诺任白机娘欺凌的小女孩,如今竟然变得神采飞扬,怪里怪气,真是不可小觑。
而且,她说的那些话,也让人很在意……我看上去像那种能杀死白机娘的强人吗?我这么人畜无害,比林黛玉还林黛玉……而且杀人偿命,我可不想为了个白机娘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不仅不想搭进去我自己,我也不想搭进去身边任何人的性命。
白机娘她从来就不配别人以命换命。
但是,确认了白机娘已死,我以为我可以轻松点,不知为何却并不能轻松。
白机娘尽管作恶多端,却是有能力挑战律法,肆意生活的女人,否则她也不可能逍遥自在这么多年。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为什么?是因为世上还有比她更肆意妄为,更敢于挑战律法的人吗?
真是可怕,我揉着眉头,白机娘已经让我和青夏痛苦了不知多少年,如果碰上这种人,不知道我们又要经历怎样的痛苦呢?
我正消极间,忽然听见二妹在外边喊我的声音,一声一声,扯着嗓子,尖锐刺耳,正想告诫她学习之地保持安静,但话还没说出口,林青夏已经踉跄着冲了进来,她像疯了一样抓住我,尖锐的声音让整个书阁的学生都为之侧目。
“姐姐!李晚镜!李晚镜他——”
青夏话都说不下去,已经泣不成声。
……李晚镜?李晚镜又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啊!”青夏扑进我的怀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我抓着她的肩膀,问她到底怎么了,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尖叫,怒吼,如疯子一般。
……我已经隐隐感觉到发生了什么,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好半天稳过来,急忙带着她跌跌撞撞往荣棠府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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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白机娘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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