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琢背着一背篓的鱼上了山。她回得不算早,灶台那里已经有人家在做饭了。
山上的房子是村里人一起建的,作用类似于一个大帐篷,把村子里的人都笼在一起,隔着门也能听见吵闹声,谢如琢放下背篓,走到门口跺了跺脚,屋内的喧闹声不约而同小了,明里暗里的视线朝她看来。
谢如琢假装没发现这个变化 ,一如既往的从他们面前走过,经过一个圆盘脸的女人身边的时候,热情道:“田婶儿,等会儿吃鱼啊。”
被叫婶子的妇人,一脸复杂的看着她。
旁边有人说:“大山家的,这谢家丫头是把你当亲人了吧。”
另一人话里有话:“早晚都会成一家人,亲点也正常,这丫头怪瞧着怪伶俐的,日后要是给了你们家做媳妇儿,可把我们羡慕死。”
叫田婶的人没搭话,想起了洪水刚来的时候,她因为找儿子,晚上山了一会儿,结果儿子没找到,倒是发现了隔壁谢家的丫头。
当时这丫头正躺在水里头一动不动的,她估摸着凶多吉少了,谁成想走过去一看,这丫头命大,不仅活得好好的,甚至在看见她之后,还朝着她咧嘴笑。
她当时唬了一跳,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往水里躺,凉气坏了身子将来可是要吃大亏的,赶忙拽了一把将人拉上来了,然后这丫头就一直跟着她了。
对于谢家丫头,田婶儿了解的不多,听说是小时候身体不好,就一直被他爹关在屋里。田婶自己也是养过孩子的人,难免有恻隐之心,况且自己家的傻小子天天妹妹长妹妹短的,也就顺手照顾了一下。
但她如今瞧着,自家傻小子眼神实在不行,谢家丫头精精神神的,哪里是有病的样子,合该是个机灵姑娘才是。
机灵姑娘谢如琢正在老槐树下摆香案,左边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紫苏鱼汤,飘香老远,右边是一只破了个口子的高脚竹筒,贫穷古朴,里面狂放的插着几根竹签子,怎一个破烂了得。
但见她闭着眼前站在香案前,对着缺只角的黑陶碗虔诚的拜了三下,紧接着抬起手上下搓了搓,又仔细在身上擦了擦,这才捧起右边那只竹筒,闭上眼睛哗啦啦晃了几下,捡起漏出来的那支签来。
她把这只签从头看到尾,细细品味了一番,复又放了回去。而后,谢如琢心情极好的端了一碗鱼汤给田婶儿。几乎日日旁观她“仪式感”的村民见她面上带笑,略有探究:“谢家丫头,又求着好签了?”
谢如琢含蓄道:“一般一般吧。”
也不怪村民这般好奇,主要是谢如琢的变化太大了,这丫头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听说是个药罐子。可看看她自打来了山上之后的种种表现,只能说,传言不可信。
谢如琢对众人的心理一清二楚,她每日都会这般卜卦求签,虽然古怪,但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小屋村的人靠海为生,尤其敬佛敬神,众人心里本就为这灾情打鼓,见她整天神神叨叨的,都自发远离她,虽然背过身去叫她怪丫头,但实际上,这种距离感对她来说太必要了。
因为她就是个无法解释的冒牌货,最好谁都不要靠近她,让她独自美丽。
这边刚吃完中饭,有几个村里的汉子上山了,其中一个是田婶儿的男人田大山。
他在人群里找了好一会儿,看见田婶之后,往这边来了。田婶儿的儿子在洪水里失踪了,田大山这几天一直在山下找,想必是有些眉目了。
见田大山脸色不好,田婶儿提起来的心又突突的往下坠,眼角也向下耷拉了,脸色灰败又没有生气,只把手边的鱼汤递给田大山喝了。
旁边五尺高的汉子胡子拉碴的,形容也十分憔悴。谢如琢看得有些伤怀,不知道她那个世界,是否也有人像田家夫妇这样牵挂着自己。她抽出怀中的那支签递给田婶:“没有消息可能就是好消息,说不定过些日子,人就回来了。”
田大山喝着鱼汤,想起来还有另外一件事儿。他对谢如琢道:“你父亲找着了,只是我们去得晚了没救回来,现在人已经被水泡胀了,正搁在你家房屋的后头,还得你去收敛。”
谢父在洪水中死了。得知这个消息,周围有人立刻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
她在哭和不哭之间犹豫的时候,听见有人小声道:“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见天的把丫头关在屋子里干活累成了个病秧子,自己睡大觉不说还总是打骂孩子,这就遭报应了不是。”
谢如琢一听,原本纠结起来的眉毛,立刻放下来了,转为面无表情的垂着头,外人看着倒像是无限伤感。
原来便宜爹不是个好爹,但是便宜女儿在众人的眼睛下不能弃他的尸体于不顾,她十分感激的对着田大山谢了一番,然后第二天趁着天气好的时候下了山,按着村里人说的位置找去了。
然而现在小屋村的水还没完全退下,村子里也是一片泥泞,到中午的时候,她也没能找到谢父。
谢如琢就近找了背阴的山坡歇息,拿出篓子里的鱼出来烤。
她上辈子是个网红小饭店的老板,区区烤鱼不在话下,看着渐渐变色的鱼肉,不由得勾起了一些往事,也不知道她失踪之后,她的店子如何了。
正愣神的时候,突然间一阵轰隆隆坍的塌声传进了耳朵,激起的水花溅到了她的后背,惊得谢如琢蹦了起来,叉鱼的树枝应声而断,她迅速扭过身,警惕又试探的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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