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东子啊，成家之后像变了个人一样，往日里，他做什么事情之前，多少还顾念着这个家，可现在，你看看，这还是咱们原来的那个东子吗？”
    老妇人叹气、沉默，半响儿才道。
    “老头子，成了家的孩子多少会有些变化，你当年不也被东子奶奶说‘有了媳妇忘了娘’吗？再说，东子媳妇看着也不是个心眼大的，东子又是个疼媳妇的，媳妇这么一挑唆，东子听了她的话，跟着一起胡闹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他们离家的时间久了，村里免不得会传出更难听的话，要不等你的腿好些了，咱们想办法去亲家那边瞧瞧，说不定那时候，莎儿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他们回来看着心里也舒服些。”
    老妇人的一席话听着有点道理，提出的建议也是村里大多数人会采用的，但这看似合乎情理的话并没有获得林老爷子的认同，他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老婆子，你还真以为妞妞她娘是因为莎儿才回娘家的？”
    老妇人闻言，眉头猛地一皱，眼中更是充满了惊诧之色。
    “怎么，难道不是？老头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不行，你今天得给我说清楚了。”
    林老爷子知道自己说出那句话之后，自己的老伴儿肯定会追问到底，他目色微沉，正欲将埋在心底的事儿说出来，抬眼，便看到一对小儿女也都眼巴巴看着自己，一副等着自己把话说出来的模样，到嘴的话立马堵了回去。
    “这事儿我改天再跟你细说，总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此刻，老妇人心里除了儿子儿媳离家的原因，哪里还有别的，所以根本没注意到林北和林楠的神态。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样，你倒是说啊。”
    夫妻多年，彼此都了解对方的性格，林老爷子知道，在自己面前，自己老伴儿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肯定会一直不管不顾地追问下去；同样，老妇人也清楚，如果她此时不趁热追问，那老头子肯定会将这个事情无限期地拖延下去。
    所以，她趁热打铁，一定要趁早将这件事给搞清楚。
    林老爷子叹了口气，朝一对小儿女看了一眼，道。
    “小北、小楠，都吃好了吧，吃好了就去厨房烧热水，一会儿洗澡、泡脚都要用的。”
    这句话，显然是为了支开想要跟着听八卦的林北和林楠小兄妹俩。
    林北一点都不想错过听大哥大嫂八卦的机会，在此之前，他也跟村里人一样，以为大嫂带着大哥离家是因为大姐，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这么劲爆的事情，他岂能错过。
    “爸，别这样啊，我们也很好奇大哥大嫂为什么会离开家，您就让我们留下听听呗，烧热水不用一直都待在厨房的。”
    林楠也跟着点头，罢了还信誓旦旦地附和一句。
    “爸，您放心，我和小哥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小兄妹俩的态度十分诚恳，但是他们显然高估了自己这两句话的说服力，或者说，低估了林老爷子对所要说事情的重视。
    “去吧，两个都去厨房烧水，出去后把门关上，不能站在门外偷听。”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林北、林楠二人都知道，每当老爸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往往就是最不容反驳的时候。
    两人只得央央地离开了……
    “老头子，这里就只剩咱们两个知事的人了，有什么话你赶紧说。”
    老妇人说话的时候，还特意查看了一眼睡在林老爷子床上的小虎子。
    林老爷子往紧闭的大门和林莎的房间看了一眼，才凑到老妻身边，低声道。
    “老婆子，我怀疑现在这个东子不是咱们原来的东子。”
    “这个我知道，你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嘛，东子成婚之后是变了好多，可这不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嘛，挺正常的。”
    老妇人不以为意地回道，她不明白老头子为什么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这种事情，放在别人家，不都是当婆婆的最先看不过去吗，怎么轮到他们家就变了，她这个婆婆还没急呢，老头子这个公公倒是先上了心头。
    看着老妻这样的神态，林老爷子不由得低吼出声。
    “蠢货！我说你这老婆子怎么就是听不懂呢，我说的是这段时间，跟咱们一起生活的这个东子不是咱们的儿子林东子，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老妇人面色一滞，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什么，老头子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我自己的儿子我还认不出来吗？他不是我的东子，那他是谁？”
    看见对方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林老爷子既欣慰，又有些焦急。
    “嘘，你小声点，这么大的声音，你想让所有人都听见啊。
    我跟你说，这也不是我瞎猜的，我早就发觉不对劲了，咱家的东子，你我生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对他的习惯不说完全了解，但大部分至少应该都懂的吧。
    你自己想想看，自从他把妞妞的妈带回来之后，最爱吃、最不喜欢吃的是什么；碰到答不上来的问题时，最习惯做的事情是什么；他爬犁的时候，最习惯先出哪只脚；拿锄头的时候，习惯把哪只手放在前头；一般使几分力……这些你注意过了吗？”
    老妇人满脸震惊地看着林老爷子。
    “老头子，你观察得这么仔细啊，爬犁和锄头这个事我没注意过，不过东子以前最爱吃的是我做的大块炖肉和炒肥肠，最不喜欢吃的是青菜，特别是香芹；回答不出问题时最习惯的动作应该是挠头……这些，我都没记错吧？”
    林老爷子点了点头，不过语气中还有些气闷。
    “哼！那你再回想看，自从妞妞她妈到我们家来了之后，他的这些习惯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
    老妇人也懒得跟他置气，细细地回想东子过去大半年的表现。
    “我想想看……哦，对了，东子现在最喜欢吃的是青菜和鱼，这个我之前问过他，他说因为在外省打工的时候，吃多了肉食，如今正腻得慌，所以胃口就变淡了。至于他不喜欢吃的芹菜，现在还是依旧不喜欢，他说闻不惯那个味儿，这个跟以前没差别。
    说到这里，林老爷子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如果这话要是放在之前，老妇人肯定也会跟之前的林老爷子一样，听到儿子以往的表现时，都是一副自豪的神色，可是经过老头子刚才的提醒和他这段缅怀似的话语，她不仅自豪不起来，心底反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凉意。
    回答不出问题时的动作嘛，对了，我是好久没有看见他挠头了，所以他现在有问题想不明白的时候，已经不挠头了？”
    老妇人依旧不愿意相信林老爷子说的是真的，所以在回想林东子这段时间的异常表现时，总会想出说服自己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