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里每一处都是灰色。文颂低头画画的侧影遥远得可怕。
一整个下午,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天色渐渐黯淡,文颂关了iPad,“没电了。”
店里有插头,收银台边还有可供租借的移动电源。秦覃本可以提醒他,心里盘旋的念头却全部都是“他不需要”,“他不在乎”。硬是一句话都没说,也不想自己多嘴显得讨厌。
憋了一下午,文颂好不容易想到个借口引起话题,谁能想到冷场来得如此顺其自然。
秦覃连眼都没抬一下,他硬着头皮提高声音,“那个……徐老板要是不回来,我们是不是得在这里吃晚饭了?”
他说了问句。是问句吧?听语气是……需要被回答的问句。
秦覃终于开口,“你可以出去吃。”
又生怕自己语气太过生硬,迅速地补充说,“吃……点喜欢的。”
秦覃以为他会嫌弃便利店的食物。但他在一排排货架间参观,颇有兴致地挑选晚饭,“不用去外面,我喜欢便利店。”
面包,饭团,还有饮料。随便选几样就能凑合一顿晚饭。还有热腾腾的关东煮。文颂拿纸杯装了几串,望向忙着加热饭团和面包的人,用宣布什么和平共处原则的语气说,“你请我吃吧。这样我就原谅你又不理我这么多天。”
他隐约意识到,秦覃大周末的不在家好好休息往学校跑,可能就是冲着这个来找他的。
秦覃并不是故意要疏远他,因为陷在某种逃避现实的状态里,才会与平常的反应不同。
甚至因为这样对待了他,秦覃会对自己感到更多一层的失望。
这么想就一点也气不起来了。
借着画画的假动作,文颂纠结了一下午。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举动,让秦覃结束这场暗无天日的内疚。
眼前这个虽然蹩脚了点,但想想上次宿舍楼下“请我喝饮料”的求和借口也没高明到哪去——唯一的区别是上次误打误撞,这次有意识地在摸索了。
上次效果就挺好,这次应该也还能奏效吧。
秦覃如同受到指引,立刻认真地点头,把热好的面包和饭团捧到他身边,指着炉子里填得满坑满谷的串串:“你可以全部吃完。”
“……”
那倒也不必。
文颂预感徐老板可能会半夜才到,吃起来也不着急,细嚼慢咽地想着怎么才能把眼前的问题聊明白。
也不能总是这样:秦覃忽然消失,鸽他几天满怀愧疚地回来,他再找个借口缓和关系。
他可以不生气地等秦覃好转再回来。他能理解,所以也能不计较的,把这种循环变成习惯。
但秦覃的内疚不会停止,甚至有可能叠加,每鸽他一次,就成为下一次郁期滋生痛苦的养分,变成可怕的恶性循环。
想来想去,最好就别循环。
“我觉得你应该戒烟。”
文颂捧着饭团咬下去,金枪鱼的香味从米饭里爆开,“这两次出问题的时候你都抽烟了,你想想是不是。”
“夜店可能也有影响。以后少去比较好。”
要逐一筛查排除不利因素,降低发生概率,至少是频率。文颂拿出学术态度来认真思考讨论问题,秦覃只说好。不管他说什么都说好。
说到饭团都吃光了两只,文颂才想起来问,“你不吃晚饭吗?”
秦覃摇头,“我不想吃。”
“可是你中午也没有吃。”
中午赶时间,那碗面吃得狼吞虎咽,文颂压根没注意到别的,这时才想起秦覃只是在旁边等着。
再回想,秦覃带他去吃早餐时也只是待在旁边——那时他以为秦覃出现在校门口之前就已经吃过了,“早餐也没吃吗?”
秦覃察觉他有点生气。再开口时语气低了很多,但还是那句话在重复,“我不想吃。”
“那我要改口了。”
文颂拿起手边温热的巧克力餐包丢给他,“刚刚说的不算,把这个吃了我才原谅你。”
“……”
秦覃接住了。隔着包装袋闻到甜腻的气味,胃里一阵翻腾。
白天避开文颂去洗手间服用的药物有显著的副作用,食欲下降只是其中之一。即使晚上吃药的时间都已经过了,药效消退,衰减的食欲却并没有回来。
文颂不知道,只是觉得他应该摄入食物来维持身体的营养供给。
文颂是为他着想。他不能辜负这样的好意。
文颂才是对的。
秦覃撕开包装袋,艰难地咬了一口。
隔了两三米的距离文颂都看得到,那么大一颗眼泪从他眼睛里掉出来砸到手上,吓得从椅子上滑下来奔过去,“别……面包这么难吃吗?”
“……”
有客人推门进来,看到收银台边两人诡异的状况,东西都没买,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不是面包的错。
秦覃摇头,忍着恶心往下咽,手指不自觉地跟着用力,面包都给捏成饼了。
文颂想帮他擦擦脸,又一颗眼泪砸在手背上,砸出一朵小水花,手忙脚乱地安慰,“你别,被客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别,不吃了不吃了,给我吧。”
他把面包夺过来丢到一边,看秦覃红着眼眶一声不吭,不知道怎么劝才好,“我刚才是逗你的。我根本就没生你的气……也不是完全没生你的气,就是,反正我现在不生你的气了!我错了!是我的错,我不该逼着你吃东西!我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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