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四要。
哪怕邯郸城门就在触手可及的咫尺之间。
她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也跟着四要滚落下马。她揽住四要的后背,掌心垫在他枕下。可她雪白的衣袖,几乎是眨眼间就被鲜血渗透。
那样生动的一个人, 躺在她怀里的此刻却那样了无生气。
三琯的眼睛死死盯着四要苍白的唇, 手徒劳地在他身上探索, 想去捂住他的伤口。
而后发的箭矢终于来临。
齐王李承衍军中, 穿云弩/箭无虚发。
像铺天盖地的雨,无所遁形。
邯郸城门就在身后, 可郑三琯紧紧拥着程四要。
她拖不动四要,也放弃了徒劳的挣扎。
“对不住你哥哥, 我拿命来赔他。”
郑三琯闭上了眼睛。
而后的一切, 直到许多许多年后, 对于她而言,依旧是会惊醒的一场噩梦。
箭矢如雨。
而突然间, 漫天散落着破碎的枯叶。
千钧一发之时, 命悬一线之时,是师父从数丈的城墙上跃下,涨开的衣袂像吹鼓了的马兜铃叶。手中攥着的绳索, 减缓了他坠落的速度, 可是双膝跪地的那一瞬,他的腿依然弯曲折成了离奇的角度。
师父跪在了三琯和四要身前。
高坠落下, 他一定身陷剧痛,可他依然直挺挺地张开手臂,仿若护雏的母鹰。
师父宽大的衣袂带风,挡住了那些落在身前的流矢。
三琯闭着眼,等待万箭穿心的那一刻。
她听见了箭矢入肉的声音,可自己的身上却无半点痛楚。
三琯在迷茫和心痛中听见了呼啸的风声, 冥冥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最终她睁开眼时,却恰好看见师父温柔地看着她 ,微笑中鲜血从嘴角渗出,浸透了雪白的牙齿。
童年时他手把手教她擦牙的画面清晰得仿佛昨夜,可眼前的这个,如天神一样的人,却缓缓倒在她面前。
“三琯儿。”
“小三琯儿。”
他背对着齐王大军,苍老的双眸直直看着她,像是阵痛中挣扎的母亲,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刚出生的婴儿,要将此时此刻的她的样子深深铭刻心间。
生与死的界限,有时不过是这一睁一闭眼的瞬间。
泰山崩不过如此,西湖竭不过如此,雁塔晨钟沦陷火海不过如此。
这世界毁灭,不过如斯。
不过是在她失去师父这一瞬,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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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的许久,三琯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
上一秒,她还沉浸在计谋得逞即将脱困的紧张中,乌金色的邯郸城门裂开缝隙,像是师父张开双臂等待着她倦鸟归巢。
可下一秒,四要和师父双双殒命,唯有她一人侥幸得逃,被拽回高耸的邯郸城墙内。
郑三琯思索了一千遍、一万遍,这场计划中到底哪里出了错。
师父在宁寿宫给太上皇下药,她在李承衍军中给自己下药。
程四要千里迢迢摸进军中,送来师父的脱身良计。
送花、吃醋、激齐王准王妃上钩。
决战当日,四皇子以太上皇为挡箭牌,她则成为另一块“挡箭牌”,被吊在做好手脚的云梯上。
云梯起火,黑烟遮盖视线,郑三琯爬上战马,与程四要一道逃。
步步为营,环环相扣。
原本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师父只是…算错了一件事。”郑三琯喃喃道,干枯的发尾垂在脸颊旁边,“他以为李承衍就算发现我出逃,也绝不会动手杀了我。”
说来多么可笑。
所有计谋的基石,竟然只是李承衍的“不忍心”。
“我们都看错了他。”三琯笑得悲凉,“基石坍塌,所以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她瘦得肩膀的骨头根根分明,在单薄的衣衫下隐隐若现。
程云却比她还要更瘦一些,本就高挑的身材瘦成了一张纸片,脸颊深深凹陷。
他伸手,重重抚上三琯的肩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血海深仇,就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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