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榛顿住脚步,回头。
皎白月色下,男人清俊的五官轮廓也好似覆上了一层淡薄的柔霜,愈发温和。
他说:“还是陪你一起。”
胸腔里不知有什么东西跃动了一下,梁榛讷讷道:“好、好啊。”
原以为被前男友出轨后再找上门恐吓是件十分倒霉悲催的事情,但这样和叶庭远一路走回去捡东西的时候,梁榛反而觉出一种事不关己的谐谑感。
也许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想明白,人生就是这么一场闹剧,兵荒马乱又鸡飞狗跳。这年头,谁没碰上过几个渣男?这么想着想着,就有了一定程度上的释然。
看过那么多电影和小说,总该知道,真正的放下不是表面看似冷静实则内心怨怼不已,而是完全不去在意的淡然,和不再因这个人产生任何情绪波动的平静。
她想,这一天终究会到来,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叶庭远把梁榛送到宿舍楼下,又把帮她拎着的书包和布袋递还给她。
橘黄色的路灯拉长了他们的影子,梁榛略一抬头,凝视着男人温润如玉的容颜,脱口道:“教授,明天中午我请您吃饭吧!”
然后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叶庭远随意点了几个菜,执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桃李园外面树丛不复春日时的茂盛,但秋风一吹,金黄的叶子簌簌地往下落,也是一副极美的情景。
天朗气清,两人落座处视野很好,可以一直望见外面如画般的景色。
当然……如果有人开口说话的话,想必气氛会更加自然融洽。
梁榛想破脑袋都没有找到话题,又不能跟教授醉心讨论学术,只能硬着头皮道:“昨天的事,还是谢谢您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道谢了,说出口的时候梁榛自己都觉得见外。
叶庭远顿了下,失笑,神色些许无奈:“没事。”
梁榛踌躇地望着他,觉得有必要解释解释昨晚的起因经过,于是简短地概括讲述了一下。过了会儿又迟疑道:“向思远他……”
似是看出她的为难,男人出声打断:“这是你的私事,不必告诉我。”
“……哦。”
幸而这时菜陆续呈上,梁榛盛了一碗汤推到他面前:“教授,您喝。”
叶庭远颔首:“谢谢。”
吃饭的过程中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有种难以名状的尴尬,梁榛正纠结是不是应该留一下教授的联系方式时,听他道:“加个微信吧。”
梁榛:“啊?”
叶庭远沉声道:“这件事我会和计算机系这边的辅导员打个招呼,你那边有什么情况也能及时和我反馈。”
这是,担心向思远还来找她?
梁榛忽然觉得心里涌上一丝暖流,她想道谢却又咽回去,最后抿着唇,重重点了下头:“嗯!”
晚上回寝后本想和温兮语提一下这件事,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不过是徒惹她担心罢了。更何况,自己和叶教授之间的这些事情,出于某种隐秘的心理,梁榛并不愿被其他人知道。
——他对她来讲,是温和宽容的长辈,也是教导有方的老师,而并非什么别的角色。
随着学期过半,学生节也愈来愈近。
温兮语除了日常完成课业,还要参加主持人排练和超算比赛的培训,忙得脚不沾地,周末更是有成堆成堆的事情压在身上。
到了和谈隽池约定午饭的日子,温兮语端着手机还没想好怎么措辞,高朗就打来电话,表明谈总突然有急事脱不开身,吃饭的事情恐怕只能等到之后再说了。
“啊。”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温兮语失落的同时还有些小庆幸——现在对于她而言也是很关键的时刻,确实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分散,这样也好。
但还是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这样嘛,真的好可惜哦。”
“抱歉,温小姐。”高朗歉意道,“下次一定有机会的。”
温兮语抽抽鼻子:“可是我盼这顿饭盼了好久呢。”
她一手攥着手机,一手擦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好几天没见到教授了,我对他的想念几乎到了茶饭无思夜不能寐的地步,难道教授他不想我吗?不想见见他最可爱最优秀的学生吗,嗯?”
对面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温小姐,现在谈总就坐在我旁边,我开着免提呢。”
“……”
温兮语艰难吞咽一口口水,火速挂断电话:“谈教授没空是吗,好的拜拜,不打扰您嘞!”
高朗:“……”
他悄悄地打量了一下老板淡漠平静的侧颜,突然觉得温小姐也算是个人才了,三番五次地在谈总面前群魔乱舞,小车翻完翻大车,然后依旧生龙活虎精力旺盛地蹦跶着。
换谁有这个胆子,啧。
连续两周,温兮语都沉浸在一种极其忙碌的氛围中。
十二月初,超算区域赛的现场赛刚刚打完,顾礼安和温兮语等人的队伍突破重围,在国内高校中脱颖而出,进入世界决赛候战队伍行列。
彼时高中同学班群突然说要在北京组织同学聚会,温兮语瞅着手上事情告一段落,便应下邀约。
同学会是最容易追忆往昔的场合,温兮语推开包厢进屋的时候,里面围桌上已经七七八八坐满了人,兴致昂扬地谈天说地:
一看到温兮语,便有人起哄:“哟,我们的大美女来了啊!”
以前和她关系最好的张文蕊赶忙拉开身边的座椅:“兮兮,给你留位置了。”
温兮语笑着坐下,参与到众人的寒暄之中。
“那会儿你俩不是一对吗,每天课间都偷偷溜到厕所里约会,搞得我们都不敢如厕……”
被点名的女当事人笑骂:“放你的屁俞天宇,什么叫到厕所约会,是旁边的小阳台好不好!多浪漫一场景被你说的恶心巴拉的。”
年少时隐秘的青涩懵懂早已成为过去,现在想起倒算是一份可以提供笑料的谈资。同学们陆续到场,纷纷加入闲聊。
有人打趣:“梅松,俞天宇给你取的名字,你现在还在用吗?”
梅松恶狠狠地制止:“不准把那两个字说出来!”
梅松是原来班上的副班长,但生有一副少年愁肠,极爱吟诗作赋,感慨风花雪月,教室里的图书角现在还保留着他当年的自制文集。
他喜欢在语文课后对对子,某天正兀自背诵着《笠翁对韵》,俞天宇优哉游哉地晃了过去,接口道:“天对地,雨对风,菊紧对梅松。”
教室里安静一秒,发出哄堂大笑。
噗,怎么说呢,实乃妙哉。
大家回忆起来还是觉得搞笑:“俞天宇,你所有的文学功底可能就体现在那句诗上面了吧啊哈哈哈哈!”
梅松梗着脖子:“那怎么能算是诗——”
俞天宇懒洋洋的:“怎么不算是,你看这不是对仗精巧平仄押韵么。”
眼看两人要开始干架,围观好戏的同学们才开始当和事佬,提起别的话题。正在兴头上,大门被敲了三下,接着有人进来。
整个包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女人戴着墨镜口罩,一头棕色的大波浪,黑裙高跟鞋,姣好身材被勾勒得淋漓尽致。
她肩上披着香奶奶的羊毛小坎肩,手臂上勾着lv的季度新款,一身珠光宝气显露无疑,进门之后,浓郁香水味霎时弥漫开来。
张文蕊在温兮语耳边沉默几秒,很无语地说:“冯茜音有没有必要这样啊,不就来个同学会吗,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当了个十八线小演员?”
当年上学时候温兮语对冯茜音这人印象不深,只记得沉默寡言坐在教室最后排,因为样貌不佳总被几个调皮捣蛋的男生们取笑。
后来再听说她的消息是在班级群里。
冯茜音就读于电影学院,在某当红小生主演的网剧中讨了个边缘角色。若不是因为同名同姓且各种信息都对得上,温兮语几乎快要以为这是另一个人。
演戏期间冯茜音因为和该男主的绯闻上过几次热搜,不过很快就被经纪公司压下来,没博得什么关注度,所以不久就去转行做了女主播,现在粉丝数量也有着小几十万。
不过听人说,她好像觉得自己算是小有名气,所以整个人都有点飘了。对老同学爱搭不理的,还常在朋友圈倾轧攀比、炫耀自己。
这次来同学会,估计也是想扬眉吐气一番。
冯茜音取下墨镜口罩,露出自己化着精致妆容的五官。欧式大双眼皮,挺翘的高鼻梁,小巧的v脸,张文蕊瞪大眼睛打量片刻,小声吐槽道:“她这哪是整容啊,这是换头了吧。”
冯茜音居高临下环视一圈,发现座位差不多都坐满了,于是便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我的位置在哪里?”
颐指气使的语气,显然根本没把大家放在眼里。但到底谁也不想一年一度的聚餐闹出不愉快,几个男同学起身让出一个位置,端着笑道:“茜音,你坐这里吧。”
“嗯。”
冯茜音也不说谢谢,扭着腰就径直走过去了。过了一会儿,开始吩咐旁边的男同学给她夹菜。
得亏该男生素质良好,一个白眼转了一圈生生憋住,脸上表情依旧保持得当。
冯茜音到来之后,明显把房间里热火朝天的气氛拉低了一个度,众人都在有意地避着她说话,可她却像没点ac数一样,一个劲地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
“哎哟我手上这颗戒指虽然是找了英国皇家设计师专门定制的,但我总觉得款式太简单了,还没那种十几万的小作坊卖得好看……”
“当主播辛苦是辛苦,赚的也就那样吧,唯一的慰藉就是我几十万的粉丝,她们真的给予我很多温暖呢。”
“我和戴胜生的关系呀……哎呀,也没有那么熟啦,他偶尔会邀请我到家里做客……”
戴胜生就是之前和冯茜音合作网剧的当红小生,张文蕊听到这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特么是凡学鼻祖吧?”她顿了下,“不想再看傻逼表演,我得出去透口气。”
温兮语哭笑不得,也跟了上去:“我和你一起。”
这是一家清静的特色会所,包厢出去就是小桥流水,颇有些曲径通幽的禅雅之意。两人坐在亭廊边的石凳上继续叙旧。
“几年不见,大家都变化挺大的。”张文蕊感叹片刻,又对温兮语啧了声,“不过你的美貌还是一如既往。”
温兮语嘴角还没来得及上扬,就看她停下来打量半晌,一本正经地说:“就是头秃了点。”
温兮语:“……?”
“我这叫秃?”她自信飞扬地甩了一下脑袋,“你没看到我这一头飘飘欲仙顺滑无比可以给海飞丝代言的乌黑秀发吗!”
张文蕊:“???”
呕。大可不必,姐妹。
两人说说闹闹,不经意看见服务员端着甜品进了他们的包厢。张文蕊眼睛蹭得一下亮了:“我进去再吃一点。”她转头看温兮语,“一起吗?”
温兮语摆了摆手:“没事,你先去吧,我再坐一会儿。”
她又菜又爱撩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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