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泱泱,众口纷纭,若是将别人对自己的意见全都当真,人哪里还能活的下去?
“要是别人说我当然没什么,”云滢语气里不掩难过沮丧,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可是陛下这样说我,我就难过得不得了。”
有的时候她像是猫舍里养得那些名贵狸奴一样柔顺听话,想叫人揽入怀中爱抚亲昵,可有的时候却又难缠得很,偏偏这姑娘又不像是泼妇一般撒泼,她就这样柔柔地跪折在地上,一边淌着眼泪一边自顾自地低头说些招人发笑的话。
中间或许还会夹杂一些可怜可笑的自怨自艾,叫人听了心疼后悔,不该这样来逗弄招惹她。
她偶尔言语直白,简直让人没有办法来接话,只能偶尔轻抚她的后背,聊以安慰。
“朕记得你说平日总和人吵架拌嘴,难道也是这样一边哭一边和人吵么?”
圣上生长于九重深阙,他身边服侍的人一向是规矩清净的,哪怕是暗地里勾心斗角,表面上也是一派祥和升平。
他几乎没有办法想象那些在宴会上轻歌曼妙的女子,私底下会手里拿着木棍威胁旁人,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和人吵架还嘴。
要真的是这样,那教坊司同民间的坊市又有何区别?
“我吵架的时候只能我说哭别人的,她们哪有欺负我的能耐?”云滢破涕为笑,旋即又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笑,将脸板得严正:“我每次都能赢还要被人在背后议论,要是哭给她们看,更是给人白添谈资了。”
她这话说的十分真心,可却招来了男子的一声轻笑,或许发出这声音的人只是觉得她这样矛盾又可爱,可是在醉酒后的她眼中,好像是笑话她嘴硬似的。
“官家是觉得我在说谎话吗?”
她身处于长公主府,难免会勾起旧日的回忆,“我爹爹死后宗族里面没有一个亲眷愿意收留我们姐妹的,他们站在灵堂上哭,却来怪我哭得不够悲痛,说我是舞姬的后代,果然薄情。”
“那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姑娘,不哭也是正常的。”
皇帝默然片刻,若不是没有男子,女童哪里有在灵堂上出来待客的道理,云夫人出身略低,又成了寡妇弱女,被人拿旧日的往事来羞辱也不算奇怪。
“其实那个时候我也不是不想哭,我只是不想哭给他们看罢了。”
云滢略略将头放置在天子的膝上,高大的冠子固然庄严好看,可是实在是太重了,“我知道他们心里不晓得有多高兴,家里没有兄弟,父亲留下来的东西我们什么也拿不到,都变成他们的了。”
有些事情即使是随着时间的消磨,也不会像是海边的风沙那样淡去,而是被印入了骨血,每当以为忘却的时候还会悄然浮现,重新要人回忆那份难过与痛苦。
“我亲眼看着阿娘去投奔我父亲的亲兄弟,然后再一次次被客客气气地送出门,除了长公主府上,没有一处能叫我们容身的地方。”
她的母亲成功地从歌舞伎之流变成了官夫人,过了十几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不管那些妯娌怎样耻笑过她的出身,因为她丈夫的缘故还是要恭维她、奉承她。
骤然要重新去这些女人面前伏低做小,那之前的种种必将变本加厉地被还回来。
长公主虽然也看了这旧日舞姬的笑话,嘲讽过几句,可相对于那些人来说,到底多了一点天家的心高气傲。
这种高傲并不是随意轻贱折辱别人,而是轻易一句话就能叫人感激涕零,俯视芸芸众生的高高在上,她随意施舍了一间公主府角落的陋室,也不反对厨房送些剩饭剩菜给她们母女,才没叫这个已经送出去的家生子和她的几个女儿饿死。
这种施舍固然叫人不舒服,若是放在以前云滢还是一个官家小姐的时候,她大概会认为自己绝对不会吃这份嗟来之食,可真到了这一天的时候,她到底还是忍耐了下去,一直到母亲旧日朋友伸出援手。
“旁人都觉得宫中是一个极不好的去处,更遑论去做舞姬供贵人们取乐,可要是没有教习领我们入宫,恐怕我早早就要给人家做童养媳妇了。”
国家之策一贯是重农抑商,朝廷对商人的要求极其苛刻,但民间反而因此更加向往与士族通婚,而大多数出过高官的人家即便是落魄了在婚嫁之事上也不肯稍作让步。
除非是实在到了维持不下去的时候,譬如家中再无可以科考的男丁,又或是被连坐,几代之内不许入朝为官,才有人为了温饱而放弃旧日的坚持。
当时好几个商贾人家派人过来问过,她的两个姐姐那时显得稍有些大,反而是云滢年岁正好,有几户愿意出一千三百贯铜钱与三匹布缎来换她。
“可我不想嫁人,”云滢回忆道:“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便是如长公主那样,驸马还不是照样出去花天酒地,与其守着一个每日出去应酬风月的商家子过一辈子,还不如老老实实做一个宫人!”
她没有娘家强有力的支持,等丈夫长大以后也要俯首帖耳,做小伏低地服侍他,万一他偶尔起了去青楼楚馆偷腥的心思,倒霉的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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