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优停步,侧过脸,仰起精致的面庞,绷出一条利落紧致的下颌缘线。曾如春风般妩媚的桃花眼里,不见一丝朦胧的情绪,黑漆漆的瞳仁深不见底。
她天生微笑唇,此刻面无表情,更显得似笑非笑,与她浑身散发着的凛冽风霜感,形成了强烈对比。
一个小男孩,原本和妈妈坐在沙发上,等着在前台排队的爸爸办理退房手续。看到落在脚边的照片,他想也没想,顺手捡了起来。
然后——
一道刺耳的尖叫,划过开阔的空间,撞击在大理石墙壁上产生了回音。
男童的妈妈瞬间惊到了,她脸色大变地把孩子拉进怀里抱住,慌里慌张地扯过照片往远处一扔。
也就几十秒的间隔,小男孩嚎啕大哭,两条肉乎乎的胳膊紧紧环绕着妈妈的脖子。年轻的母亲,心疼地哄着被吓哭的儿子,望着宣优的眼神充满复杂的戒备。
照片铺在地上,有好些人克制不住好奇,偷偷瞄了几眼。看清楚后,他们要不变了脸色,要不就装作若无其事地错开视线。
之前略有喧嚣的酒店大堂,出现了不同寻常的诡异的安静,舒缓的背景音乐,在人们的耳边逐渐清晰。
詹永德的理智已经完全被怒火淹没了。
他恶狠狠地抄起一个白酒瓶,还没走出宴会厅,便被弟弟詹永典强行抱住了腰:“哥!不行!你冷静点,伤人犯法!”
“老子没法冷静!”詹永德的脸涨得通红,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瓶子在他的大掌里颤动着,虎口几乎能将瓶颈捏碎。
眼见詹永典按不住他,郭律的爸爸上来就夺他手里的酒瓶:“老詹,你疯了!打人是要坐牢的!”
他使了九牛二虎之力,硬是没能掰开詹永德的五指。酒瓶仍然被詹永德牢牢地攥在手里。
这边正僵持着,高亢的女音在背后响起,直击众人的天灵盖:“不好,童洁昏过去了!”
杨艳双手拽着童洁的手臂,想把她拉起来。
然而,詹妈妈早已支撑不住脱力的身体,软绵绵地顺着暗红色的地毯瘫了下去。
她脸色灰白,眼睛和嘴巴紧闭着。
在场的女眷们,全部着急忙慌地离开座位,有人叫着掐人中,有人去倒凉水,有人掏出手机打“120”……
宴席上乱成一团,各种嘈杂的声音互相交织。
没有人注意到,詹千蕊捧起一盆冷掉的沸腾鱼,踩着十厘米高的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到了吴有浩身后。
他还盯着楼下的宣优,嘴边浮着残忍的笑意,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站了一个人。
詹千蕊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地举高双臂,毫不犹豫地将放满朝天椒的沸腾鱼,顺着吴有浩的脑袋,当头浇了下去。
“啊——”他失声尖叫,双手死死捂住眼睛。
辣的感觉,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痛感。
吴有浩拼命用手背擦拭着脸上的油汤,手擦了半天擦不掉,他不管不顾地卷起衣服,对着脸一通狂擦。
他的双眼被刺激得完全睁不开,忍不住用鼻子和嘴吸气的同时,辣油便顺着鼻孔和嘴巴往里倒灌。
深红色的尖头辣椒混着白色的鱼肉,尽掉在米色的大理石地砖上。两条鱼骨,一条从中间残破地断开,翻着泛白的死鱼眼。
吴有浩流了不少眼水鼻水,到最后连口水都止不住。他痛苦地蜷起身子,在冰冷的地上打滚,嘴里鬼哭狼号。
詹千蕊后退了几步,目光越过栏杆,与站在大堂的宣优对视上了。
很难说,在那个须臾间,她们在彼此眼中捕捉到了什么。
日光回转,一切仿佛被放慢了。宣优淡淡地侧过身,走入了玻璃旋转门。
外面阳光正盛,她穿着香槟色的礼服长裙,留下一个孤决的背影,看在詹千蕊眼中,好似宣优融进了一片金色的光海之中。
她托着空了的食盆,回到宴会厅门前。所有人都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詹千蕊不禁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晚上,詹千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酒店。
中午的宴会是在一片混乱中结束的。詹妈妈被抬上了救护车,詹爸爸心急如焚地随车一起去了医院,留詹千蕊在这里送客。
亲朋好友临走前,都小心地安慰她,有些跟家里关系亲密的,离开酒店后直奔医院,为了探望童洁。
为了宣优认祖归宗,詹氏夫妇设宴遍邀亲朋,但凡有点交情的人都叫上了。五星级酒店宴会厅摆了十几二十桌,按最高规格点的菜。
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大家哪有吃饭的心思,菜几乎没怎么大动。
结完账,詹千蕊望着一室的剩菜,心中茫然得很。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一般来说,梦境皆是天马行空而又诡谲离奇的。詹千蕊仔细回忆着,印象里她并没有做过如此荒诞的梦。现实往往比虚幻,更要不讲道理。
她坐在空无一人的宴会厅里,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后给宣优打电话,想约她去医院看看妈妈的情况。
电话通了后先是没人接,响了几声被掐断了。再打就变成了机械化的女性提示音。詹千蕊不死心,给宣优一连发了小几十条消息,皆石沉大海。
最后,她放弃了,自己一个人打车去了医院。
万幸的是,童洁的情况还算好,下午的时候醒了。医生检查后,认为并无大碍,观察一天后便能出院。晚上,詹永德主动要求陪房,夫妻俩舍不得女儿受累,再三催促詹千蕊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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