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谨修不在家,她一个人把屋子从里到外地收拾了一遍,看到窗外灿烂的阳光,抱着被子到顶楼,等他回家就到睡到煊暖的蓬松的被子了。
她迎着阳光抖开被子,往绳索上搭去,把中间的褶折拍拉抚平,转过身就看到通道门口站着一个女孩,冬日的阳光带着淡金色的光晕,女孩黝黑的皮肤也闪着麦穗般金色的光,她烫着与脸型极不相称的卷发,眼眸小而狭长,个子比韩念初低了一个头,却不显得娇小,结实的手臂和小腿线条充满着力量。
韩念初望着眼前的女孩,想到她悲惨的下场,微微抿起了唇。
“你跟何谨修是什么关系?”曾璐问,“你帮他干活,他就让你住在他家了吗?”
“为什么问这个?”
“我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份工作的?通过中介还是招聘广告?”曾璐一脸憧憬地说,“当然,我并不要工资。只要能给他洗衣服烧饭照顾他,每天都看到他就行了,所以你是怎么说服他聘用你的?”
“说服他不行。”韩念初的眼眸眯起,缓步踏进阴影里,一阵风吹来,脚下的阴影轻轻地摇动。“让女人给他洗衣服烧饭这种事,他说了可不算。”
曾璐怔了一下,“那谁说了算?”
“当然是我说了算,”韩念初说。
“你?”曾璐不解地望着他。
韩念初越过她下了两步楼梯,才转过身看她一眼,“想进来看看吗?”
曾璐脸上露出激动而狂喜的神色,“可以吗?”
韩念初转过身继续下楼梯,曾璐急忙跟上,没等她站稳,门已经解锁。她跟在韩念初身后进门,目光如同撒开的网,意图把房子里的所有细节一网打尽。
“只有一张床?”她说,“你睡沙发吗?”
“我睡床。”
“那他睡沙发?”
“他也睡床。”
曾璐猛地跌退一步,满腹疑云地望着韩念初。沙发旁的电话叮铃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韩念初弯腰按下免提,何谨修温润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你在做什么?”
“刚晾完被子,”韩念初瞥了一眼形同木偶的曾璐,“来了个人,说要应聘保姆。”
“保姆?”何谨修的语气有些意外,“你觉得做家务很累吗?很累的话就不要做饭了,我们叫外卖。”
“那洗衣服,扫地拖地呢?”
“我不想多个外人,”何谨修迟疑了一下,又改口道,“当然,你做决定吧。如果你觉得有必要,那就请一个白天干活的,做完事情让她走,不跟我碰面就好了。”
“我也不想多个外人”韩念初说,“那我把她打发走。”
何谨修像是松了口气,语气轻快地说道:“我会早点回去,你在家等着我。”
韩念初挂了电话,面向神色失望颓丧的曾璐,说道:“抱歉!我和他都不需要多一个人来照顾他。”
曾璐的脸色逐渐转为难堪。
韩念初猜测难堪这样的情绪,曾璐大概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被苏锦操纵蛊惑几年,她早就把自尊颜面这种可贵的东西沉到海底。
“你该离开了。”韩念初提醒怔怔出神的曾璐。
曾璐回神,将她打量了一遍,“他怎么会?”
“他怎么不会?”韩念初反问,“跟喜欢的人结婚,一起生活,普通人不都这样——”
“可他不是普通人。”
“哦?”韩念初拖长音,“他不是普通人是什么?神吗?他后脑勺会发光,还是会点石成金?”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仔细想想,你为什么会对他穷追不舍?为什么会泥足深陷……”韩念初一步步地欺近她,“现在让你回不了头的不是他,而是你对自己心里那个虚幻的理想投入了太多。可你投入再多也没用,虚幻的东西永远不会变成真实。”
曾璐一连退了好几步,脸上仍带着执拗的神色。
“想想你的父母!”韩念初说,“他们生你养你,培育你,不是让你陷在这种扭曲的幻想里毁掉自己的人生。他们给你买贵的相机,不是让你趴在楼顶拍对面窗户里正在睡觉的男人。你生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是用来让你看清楚赛场上的靶心,不是让你去盯着一张男人的脸意淫;你长了心脏是用来供给全身血液流动的压力,不是让你对着一个男人的背影怦怦乱跳;你长脑子是为了让你读书当一个聪明人,不是让你思想盲从给人当工具。”
曾璐惊愕地望着她,“你都知道?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睁大眼睛,看清楚你身边的疯子,”韩念初说,“别自取灭亡。”
说完她把曾璐推到门外,砰地关上了门。
她不知道曾璐走没走,在房间里关了一个下午,也想不出一个对策。
苏锦现在没有任何违法乱纪的把柄,谁都拿她没办法。
一直到太阳逐渐西沉,她打开冰箱,里面除了一颗番茄什么都不剩了,也不知道市场现在关没关。
她急急地出门,到了一楼,才想起他说过今天要在祖宅住一晚。
她停住脚步,正要转身上楼,眼角的光掠过前方,路边站着一个熟悉得刺目的身影,那个人背对着她,窈宨的身材套着修身的白蓝相间的运动服,束着高马尾。
苏锦距她只有三步之遥,韩念初往左看,一辆车超速开过来。
这短短的一刹,她只要一伸手,苏锦就会像最后一块骨牌摔向马路中间,也许就能彻底了结这个邪恶的生命。
机会稍纵即逝,韩念初脑子里立刻闪过起火的车内,内饰燃烧的浓烟钻入口鼻,吸进肺里,她紧紧拥抱住已经没有了生命征兆的何谨修。
这一刻,她庆幸他比她早走一刻,庆幸他再也感受不到痛苦。
她的脑子里又闪过周严果两度被审判的情景。
眼里涌出热烫的泪水,全身的愤恨汇聚到了手臂,在碰到苏锦的瞬间,所有的力度却都被卸下,她踉跄地扑到地上,头撞到电线杆。
那股不可违逆的力量再次招来了冷寂的黑暗。
醒来的时候,她的手机铃声响在耳边,她从口袋里摸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来电:签证中心。
她揉着剧痛的额头,接起来就听见那边说道:“韩念初同学,我们打电话是来提醒你,你要补交的资料明天必须拿给我们。”她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挂了电话。
撑起头环顾了一圈周边的环境,是在公证处附近的一个餐厅里,桌上摆着一个文件袋,她抽出来看,是拿到的公证书。第一次学位证的翻译成德语出错,只能重新翻译公正。
她把公证书塞进背包里,看了一眼时间,八月一号,她送签证资料的前一天。
这是过了一年了?
她又离开了那个世界,被子晾在楼顶还没有收,明天阿谨回来也见不到她了?
她紧紧揪住胸口,疯了一样冲到门外,拦下一辆出租车,“去东华路。”
他还在那里吗?她消失了,他怎么办?会不会到处找她?
出租车在路边停下,她付了钱,一口气跑上六楼,掀开密码锁的锁盖,依次输入023209,密码键盘红灯闪烁,她又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了一次,密码键盘依旧闪锁红光。
他改过密码了?
她猛地按门铃,没有人应。
她转身在台阶上坐着,潮湿的热风吹进楼道,她望着密码锁,反复思索着他的密码,第26个梅森素数,为什么是第26个?她忽地站起身,去年的他26岁。
再次掀开密码锁的锁盖,她在键盘上输入第27个梅森素数——044497。
键盘闪烁了一圈绿光,她握住门把手往下旋转,轻轻一推,门开了,一股霉味扑鼻而入。
她看着屋子里的情景,眼泪扑簌簌地滚落。
原来温馨的景象不见了,茶几上歪七竖八的酒瓶,大理石桌面上淌着的酒液干成褐色的印渍,窗台上的那个花盆,植物已经枯死,枝头的雪绒花不见了。
她拿出手机,这才想起她有他以前用的电话号码,拨出去却是个停用的号码。
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他的手机号码换了,原来温馨的家变成了这幅凋敝的景象。
她用力地闭上眼睛,许久才敢再睁开,走进浴室,那瓶香水还摆在他们两人的漱口杯旁边,她扶着瓶身看,没有开封。
在那个他们相爱的时空里,后天他们就会在奶茶店相遇,她在凌云科技上班一周,在他身上闻到了香水的气味,之后她在那套复式大平层的浴室里看到了这瓶香水。
她想起那天送他香水时,他嫌弃的目光,还说他不用香水。
那她在他家看到的那瓶香水是哪来的?
一个令她骇然的猜测冒了出来——如果她看到的香水就是这瓶?
她猛地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仓皇地逃出卫生间,转而跑去了卧室。
卧室里床被凌乱,很久没有人睡过的样子,被面上泛着潮湿发黄的印迹。
来到书房,这里大概是整套房子最整洁的一个房间,地板和桌面积着薄薄的灰,只有阳光直射时才看得见。
她随手抽开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文件资料,上面压着一个黑色的皮革笔记本。
※※※※※※※※※※※※※※※※※※※※
阿念会回去的,到这里。时间接上开篇他们相遇的前一天。
来聊一下因果律,就随便聊聊,物理上的因果律解释起来太难懂,而你们别多想,想太多会绕不出来,哈哈哈。
阿念一直以为她在平行时空,但是因为那瓶香水,她几乎能确定她在过去的时空了,所以她才害怕得逃避了。
关于香水瓶,文里一共出现过四次,第一次是阿念初到阿谨那套顶层复式,在浴室里看到,刚刚开封;第二次是江临远对阿谨说阿念没有感情,阿谨难以置信,回到了这套房子,那瓶香水已经不在卫生间,他回忆是被他拿去顶层复式;第三次是阿念买来送他;第四次就是这章,阿念看到直到相遇前,阿谨也没有用过这瓶香水,却在不久后就在他新的房子浴室里看到刚开封的香水。
这么一来,香水似乎是无中生有,出现了因果混乱,这种情况其实可以避开,但我是故意这么写的,因为有平行世界,有过去的时空,那肯定要区分开来。平行世界互无因果,比如第一个时空和第二个时空互无关联。但过去的时空,和两个平行时空,以及最后的第三个平行时空都互有因果关联。
阿念回到过去,扰乱了因果律,才导致了“鸡生蛋还是蛋生鸡”这种情况的出现,这恰恰是判断她在过去时空最有力的证明。同样的,如果不是扰乱了因果律,弹钢琴,看星座,做饭等等事情也不会出现,因为他们两个本身谁也不会去做这些事情,更不可能两个人都搞出一模一样的时间平移。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对扰乱因果律才相遇相爱的couple。如果因果律存在,他们在地铁站,面包店前,就会像陌生人一样匆匆而过,素不相识。阿念不会有记忆里的两次谋面,阿谨不会在地铁站回头去找她,也不会在面包店前停住脚步,仔细辨认。
这个故事结构就是这样,会形成一个圆,情节首尾相接,几大节点高潮任意一个都可以成为开端,也可以是结束。
为理逻辑线索,还有配角的推动,我的脑细胞都烧焦了,难为你们看到现在,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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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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