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红玉面露无奈:那可是供销社,职工买东西也是有限额的,哪能随便买?
顾立春说道:我们今年养殖了一万多只鸭子,鸭蛋可以敞开了供应,姑,你抽时间再给你们主任说说。
顾红玉一脸惊喜:真的?那太好了。
顾立春说着,想起自己书包里还有很多照片呢,便拿出来给他们一家三口看。
照片既有五场的养殖场和猪场,还有他们的全家福,顾红玉要了一张全家福,珠珠要了张小满立夏他们的合影,杨爱国则要了一张试验田的照片。
饭吃完,照片刮分完,杨爱国又把顾立春叫到书房聊工作的事。
次日清晨,顾立春醒来发现家里只剩下自己,大人上班,孩子上学。桌上有油条和豆浆还有一串钥匙。
顾立春吃完早饭,收拾停当,拿着钥匙出门。
他先去了火车站,在东州到东云市的火车站台等了一会儿,不见葛伯父子。
他想了想,决定去第五监狱附近探探情况。第五监狱在东云市的郊区,那儿想必十分荒凉,顾立春便提前准备了一些熟食,两件自己的衣服。
市里没有直达第一五监狱的公交车。顾立春倒了两趟公交车,再步行一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
这么一折腾下来,等到他到达目的时已经是中午了。
顾立春正在东张西望时,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顾立春扭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这人满脸灰尘,面目全非,只有一口白牙最显眼。
怎么?没认出来?我是葛珲啊。
顾立春惊讶道:你怎么成了这模样了?扒煤车来的?
葛珲嘁了一声:什么扒煤车?我是坐煤车来的。
顾立春笑道:对对,是坐煤车。葛伯也来了?
葛珲说:来了,不让来就跟我急。
顾立春想了一下说道:走,叫上葛伯,我先带你们去找间旅社,你洗个澡,换身衣裳,咱们吃完午饭,下午再去接人。
葛珲慢悠悠地说道:还下午再接人?我告诉你,我们早上就去把人接出来了。
你们的动作可真快,他们俩人呢?
葛珲想想早上的情景,心中的喜悦都不由得打了个折扣。不过,他想起
孟安城的嘱咐,忙收敛起不该有的情绪,语气轻松地说道:我跟你说,你爸跟我爸可不一样,他这人很讲究,他说他第一次见你,得把自己收拾干净。这不,一出来就让我爸给他间招待所,说等收拾妥当再见你。
顾立春笑道:这也正常,那咱们去招待所找他们。
葛珲不客气地问道:你没有带吃的?饿死我了。
顾立春赶紧打开包袱,拿出两个包子一个咸鸡蛋递给葛珲,葛珲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顾立春问:我爸的身体状况如何?
葛珲语气一顿,随即又说道:三叔说他就是表面看着吓人,其实里面都是好的。
顾立春心中叹息一声,那就是很不好。
他们步行了半个多小时,到达红阳招待所。招待所很破,里面的服务员态度也极冷淡。两人也懒得计较,葛珲报上房间号,两人径直进去。
葛珲敲了两下门,等了一会儿,葛伯才来开门。葛伯已经收拾干净了,一看到顾立春便激动地说道:立春你可来了,快进来,人在屋里。
顾立春冲葛伯笑着点头,慢慢走进来。
房间很小,光线昏暗,里面摆着两张单人床。孟安城就躺在靠窗的那张床上。
他这会儿睡着了。
顾立春打量着他,他的身体状况比刚来五场的孟安京还差,头发半白,面色黄中带青,面庞浮肿得看不出本来的长相,额角、脖子上有几道伤痕。
顾立春难以用言语形容此时的心情,沉重、心疼、愤怒都有。
可能是察觉到了顾立春的注视,孟安城缓缓睁了双眼。四目相对,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孟安城扯扯嘴角,尽量露出一个不那么吓人的笑容,他的声音沙哑暗沉: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爸孟安城。十六年前,你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我也向你这么介绍过,那时你只想着吃奶,懒得理我。
他这话一出,葛伯和葛珲不由得笑了,笑着笑着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顾立春呆了一会儿,也说道:我现在的名字叫顾立春,十六年前没理你,确实是我不礼貌。
孟安城由衷地笑了,顾立春也跟着他笑。两人的陌生感就这么奇怪地消失了。
父子相见跟母子相见的情景不同,孟安城的情绪比较克制,内敛,顾立春更是如此。
两人破冰以后,顾立春便开始忙碌起来,他先是下去叫了饭菜上来,招待所的饭菜味道跟服务员的态度一样差。但附近只有他们一家,顾立春也只能捏着鼻子买了三盘素饺子两碗面条。
葛伯父子俩吃饺子,顾立春照顾着孟安城吃面。
孟安城一脸满足地吃着面条:这面味道真好。
顾立春说道:跟我做得差远了,我做面条是一绝,从小就会,因为它简单又有营养,花样还多。有机会我做给你吃。
孟安城一边吃面一边说道:你也会做饭?我也会。我们三兄弟中,我的手艺最好,你大伯最差。
顾立春笑道:念群的厨艺不错,在我们五场是数得着的。
两人谈笑风生,对美食如数家珍。
葛伯父子俩一时有些懵,他们面面相觑,这种情况按照书里和电影里演的,不应该是心情激动、抱头痛哭吗?为什么会是这种情景?
孟安城很快就吃完自己的那一碗面,顾立春只吃了半碗,就把面碗往旁边一推,孟安城坦然地说道:不要浪费粮食,把面给我。
顾立春把面碗端到他面前,问道:不够我再要一碗?
孟安城摇头:够了,就是看不得你浪费。
大家吃完饭,葛伯和葛珲过来收拾碗筷送下楼去,两人说要出门消会食,溜个弯,知趣地把空间留给父子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从7月开始,每天更新时间改成晚上7点。这个月应该能完结,群么。
第182章 父子相见(三)
葛伯父子俩离开后, 房间里安静下来。
孟安城专注地凝视着顾立春的面庞,许久之后,他才用嘶哑干涩的声音缓缓说道:两天前, 我接到通知说, 我可以出去治病, 我一直在想,究竟是谁在帮我。今天早上, 当老葛揭晓谜底的时候,我恍惚了很久。你看, 只有小说才讲逻辑, 现实根本没有逻辑。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竟然还能遇到你二伯和念群, 还能把我拯救出来。
顾立春静静地聆听着, 把自己随身带着的水壶递过去,让他喝口水润润喉咙。
孟安城接过水壶, 抿了一口, 说道:这水挺好喝, 有甜味。
两人开始慢慢地打开话匣子,孟安城虽然从老葛父子俩那里听到了顾立春的很多事迹, 可仍觉得远远不够。他想知道更多关于儿子的成长故事。
顾立春对自己前十四年的经历做了一个很简单的陈述, 没有诉苦没有抱怨,只有平静的陈述。
当孟安城听着听着, 突然双手掩面, 许久许久没有说话。
顾立春用轻松平和的声音安抚着他:我算是幸运的,被扔掉时,正好遇到我养母, 正好她结婚几年没有生育,她把我抱回了家,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抚养我。家里虽然很穷,但她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我读书到初中毕业,在乡下这个学历算是可以了。过继我养父的那家人也很好,我有一个挺好的奶奶,一个好姑姑。我在农场的工作就是姑父介绍的。去农场后,情况就开始好转,我还遇到了一个好领导,一群好同事,好朋友。
孟安城不着痕迹地擦拭了一下眼角,面带笑容地听着。
顾立春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接下来,就到了二伯和念群出场了。他们的出场也很有戏剧性,还是黑色幽默型的。
顾立春把自己跟王有成的斗争经历,以及他费尽心机地找来二伯和孟念群的事,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孟安城忍俊不禁。
顾立春不由得感慨,这个王有成给大家带来了多少欢乐啊,以后全家聚会少不了还得提起他。
你说事情多有意思,他若是不找来念群,我不一定能和二伯顺利认亲。所以,你看,人生中的很多困难和考验其实也是一种机遇和馈赠。
孟安城听到这里,突然问道:你喜欢哲学?
顾立春摇头道:没怎么接触过,我这是算是生活哲学吧。
孟安城点头:你的身上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智慧,类似于哲学家的那种气质:通透明澈,智慧豁达。
顾立春暗暗惊讶,没想到父亲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他欣然接受:你真是慧眼如炬,我自己都没发现这个优点。
孟安然微微一笑,突然问道:在你成长过程中,你的养父和家庭应该很少给予给你肯定吧?
顾立春心中一悸,飞快地反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孟安城用那双明亮的双眸温和地注视着顾立春,轻轻叹了一口气:大概是凭直觉吧,你对别人的肯定和夸奖看似照单全收,实则没有走心。我猜测你可能是从小很少受过大人的肯定,所以就不再期待?
顾立春想起前世的父母和幼时的经历,恍惚片刻,随即又恢复正常:这也是正常的,在咱们这里,父母的教育多是以打压批评为主,他们的父母也是这么对待他们的。而且他们光是为了生存就已经拼尽全力,哪里还顾得上子女的精神世界?
孟安城喟然叹息:你说得也有道理。我和你妈估计要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不能给予你物质上的帮助,我们能做的就是给你精神上的支持和补偿。
顾立春笑道:精神上的支持就够了。我现在是场级干部,工资120块,算是富裕。
孟安城欣慰地说道:真不错,比我以前的工资还高些。
两人聊了一会儿,顾立春算着时间,再过几个小时,他就得回市里,所以赶紧把能交待的事情交待完毕。
爸,接下来我是安排的,你看行不行。他这声很自然的称呼,让孟安城愣怔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他才恢复正常:嗯,我在听,你接着说。
顾立春继续说道:我想先给你找个好点的招待所,你先休养几天再回省城。不然,以你的身体状况在路上颠簸要受大罪。回省城之后,让妈和葛伯他们带你去医院看病。家里的其他事,等你身体养好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孟安城说道:家里的其他事,特别是你大伯的事,你不要管了。你不知道其中的深浅和把握不好尺度,我以前也不知道,现在明白了。以后我来处理,你跟你二伯和念群要做的就是蛰伏。回去告诉你二伯,让他一定一定要保重好身体,他们好好活着就是对亲人最大的支持。
顾立春补充一句:爸,我察觉到这两年局势开始稳定下来,我预感到以后会越来越平稳,闹到现在,大家都渐渐明白了一些道理,有些人开始冷静清醒过来。所以,大伯的事,你也不要急,咱们先等待一些时日,慢慢打探他的情况,尽可能地让他的生活过得好些。再过一年多就可以平反了,只要大伯在这段时间里身体和精神不垮掉就行。
父子两人在房间里畅谈了一个多小时,孟安城很健谈,精神很振奋,但
顾立春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强行中断了谈话,让他好好休息。
孟安城也确实累了,勉强支撑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顾立春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发现他的衣裳破旧,便决定回市里给他买身衣裳。
他出了招待所,葛伯父子俩正在门外晒太阳。
他走过去问道:葛珲,你请了几天假?
葛珲遗憾地叹了口气:只请了一天,今天晚上就得回去。
老葛忙说:我一个人留下就够了。
顾立春说:一会儿,我给小珲买一张火车票。葛伯你留下来照顾我爸,咱们换家招待所,先让我爸休养几天,你们再回去。
老葛一脸纠结,他既觉得这样做很合理,又心疼住招待所的钱,就他们住的这破招待所一天就要2块5,要是换到市里,那不得3块钱一晚?住一个星期,一个月的工资就没了,还有吃饭和其他花销呢。他的老伴生病时欠了不少债,他又一直没有工作,葛珲是托了顾立春的福才进牛奶场当临时工,家里一直紧巴巴的,临走时,于天蓝凑出了三十块钱给他,可他也不敢乱花。毕竟孟安城回去还得去医院看病呢。两人为了省车票钱,便坐了煤车来。
顾立春看出葛伯的为难,便笑着说道:葛伯不用担心,我带的有钱。你和我爸住一个房间,花不了多少钱。
老葛不自然地说道:我是长辈,咱们两家又是这种交情,按理说,我应该出钱又出力才对,而不是只让你一个半大孩子负担。
顾立春认真地说道:葛伯,你这样说反倒让我不好意思了。你和葛珲跑前跑后的,没少出力。反观我这个当儿子的,却只出了一点钱。
葛珲忙说:立春,你这是没办法。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要是没有你谋划,我们大家伙现在还在苦熬呢。
他转头对父亲说道:爸,你也别纠结这个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大家各尽所能,共度难关。
顾立春赞道:小珲说得对,就是这个理儿。
老葛听进去了,也不再纠结。
接下来,三人便决定分头行动。
我和小珲进城,去买车票和找招待所,另外还得给我爸准备几身衣裳。
老葛忙说:衣裳不用准备了,我们带的有,就是吧,他的身体浮肿得厉害,带的衣裳穿不上。
大家提到孟安城的身体状况,气氛不由得变得沉闷起来。
顾立春带着葛珲进城,两人照例步行一个小时,再倒两趟公交车才回到市里。
他们先去买票,买到了晚上8点的火车票。
分卷(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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