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向前几步，用极度厌恶的目光看着独孤衍，宛如他前世看着他的表情一般，“因为你不配，你不配得到我姜沉禾的爱！”
    独孤衍愣住，茫然的看着姜沉禾，“小禾，你在说什么？”明明她是爱他的，甚至为了他可以付出生命，她怎么现在告知他，他不配拥有她的爱呢？
    她在说什么？她到底在说什么？他为什么一点儿也听不懂！
    是，他独孤衍的确是同陆成珺好过两年，但是他那是被陆成珺欺骗的！而且，她也说原谅了他，没道理一转眼就翻脸了啊！
    而他也的确是在扶植各大家族，可是他也是在平衡朝中势力，免得各大家族狗急跳墙，也是对姜氏的变向保护。
    他做错了什么？让她这般待他，算计他，让他不但做不了皇帝，还落到一个入死牢的下场！
    “小禾，我此生做过唯一对不起的你的事情只有一件，你何至于如此呢？”何至于恨他这般，让他失去一切呢？
    独孤衍一声声质问着，迷茫，不解，怨恨！
    姜沉禾却始终冷漠的看着他，抿唇不语。前世和今生，他的面容依旧，还是如此的优雅矜贵。
    好似初见在桃花树下，桃雨纷飞，那个青涩少年转身，淡淡的眉眼含笑。
    那一刻，她的心动容了啊。可惜，却是看错了人！
    “小禾，你说啊，说啊！”独孤衍的脸渐渐的变得愤怒，变得狰狞，好似一只受伤的凶兽，正在发狂。
    姜沉禾的脑中回放的却全部都是他为此人做过的傻事，以及他的冷漠无情！
    每每在死牢想到这些，她都恨自己愚蠢，识人不清，每每想到独孤衍的狠毒无情她就恨不能杀了对方！为自己讨回公道！
    此时此刻，姜沉禾望着他！
    望着他已经狰狞的一张脸，晃动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拼命的嘶吼着，质问着，姜沉禾突然笑了起来。
    这是多么一张英俊又年轻的脸啊！可惜从此以后就要在这死牢里度过余生，如她前世一般青春蹉跎！在日日煎熬中度过漫长的岁月！死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日日的绝望，永不不能见天日的痛苦！
    “为什么……”独孤衍还在质问着。
    姜沉禾却已然转身。
    为什么呵……
    去想吧，用一辈子的余生去想吧！想到头发花白，想到牙齿掉光，想到咽尽最后一口气吧！
    姜沉禾打开铁门，一步步走出死牢，身后还是独孤衍宛如野兽般的嘶吼，回荡在死牢里，凄厉无比。
    原本，他不会沦落如此的！哪怕是他少一分自私，不去杀独孤煜，哪怕是他乖乖的做他的皇帝，他的结局也不会如此！
    姜沉禾一步一步走出死牢，耳边却回响着当日见独孤煜时候他回答的声音，“既然新君已立，我便可做个闲散王爷，日日陪伴母妃左右，赏尽四季花开，烹烹茶，酿酿酒，将遗失的一十四年全部补回去！自然，为兄没事的时候也会叨扰叨扰表妹，射射箭，溜溜马……”
    她的皇表哥志不在皇位，可惜独孤衍却以己度人，觉得他视为珍宝的东西，旁人也会视为珍宝！
    自私的人啊……
    月上柳梢的时候，姜沉禾回到了月禾苑，她盘膝坐在榻上，忽然觉得心间一阵的明澈，前所未有的放松！好像束缚的心一下子放开了！
    她知道这是因为她的大仇得报，两个仇人结局已定，她的心结终于解开了，一直被仇恨束缚的心解放了！所以她获得了突破，竟然从感气期第九层中期突破到了感气期第九层中期巅峰！
    姜沉禾又去死牢看了陆成珺，对方此时过的十分凄苦，不说姜家的人恨极了她，就是曾经她在瓷肌坊讨好的那些贵妇贵女们都恨极了她，为被对方按摩伺候过为耻！
    为他们竟然曾经被这个少女利用而愤怒！以前他们觉得陆成珺乃是真的善良，倒是没有什么，可是他们回想起来对方不过是以伪善又可怜的外表欺骗了他们，他们便觉得羞愤交加，他们堂堂世族贵女贵妇，竟然被一个乞丐耍的团团转，这种耻辱如何受得了？
    于是，陆成珺悲剧了！
    各大家族的贵妇贵女想尽办法贿赂死牢的狱卒，就是要收拾陆成珺一顿，出口气！
    陆成珺整日都被锁链吊起来，然后被狱卒一鞭子一鞭子的抽打着，整个牢房里都是她凄厉不甘的呼吼。
    姜沉禾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种场面。
    陆成珺的衣衫被鞭子抽破了，一条条血痕遍布全身，染红了白裳。如她当年一般，一边被狱卒抽打，一边被狱卒那猥琐的目光调戏！
    只是她这次没有入门，只站在门外看着。
    良久，她在走出死牢，仰望天空。
    此时天空中依然飘起了雪花。
    腊月末了啊，下雪了啊！
    河水都结冰了啊！
    而最后一批去闵县搜寻的人也回来了吧！
    果然，没过几日，最后一批人回京的消息就传到了姜沉禾的耳中，她怀着期待的心情去见了姜思静，可是回来的消息还是令她失望的！
    整个姜家在失而复得独孤煜的欢喜后终于又陷入到了悲痛之中。
    一直以来，每个人都不愿意提起的一个名字，可是却不得不认清事实！
    姜思宁真的回不来了！
    她，永远的离开了他们！
    腊月二十九日那天，荣国公府到处挂起了白灯笼、白幡，姜氏上下都在准备着姜思宁的后事，同日，楚家、赵家、林家、朱家也在准备丧事，而京都百姓则是放起了白色的孔明灯，祭奠他们爱戴的宰相。
    第525章 沉禾明悟
    姜思宁的灵柩停放在灵堂里，因为没有尸骨，只用她生前用过的衣物平铺在棺材里面。
    灵堂的正上面，高高的挂起姜思宁的画像，少女慵懒的坐在竹榻上，妩媚的眉眼含笑，正是她生前最美的时候。
    整个灵堂哭声一片，前来祭奠的人一批又一批，有朝中高官、皇亲国戚、世族贵妇贵女、也有平民百姓。
    是啊，荣国公破天荒的允许平民百姓前来祭奠，姜氏欢迎每一个真诚爱戴姜思宁之人的到来！
    而到来的每一个祭奠之人，无一例外都是表情肃然，满含敬佩，他们在姜思宁的灵柩前深深鞠躬，回想少女在紫宸宫中大无畏站出，主动请命去闵县，那一刻，少女柔弱的身躯，却是铁骨铮铮，比下了万千儿郎，那时候的她风华绝代，那时候的她大义忘我，让人肃然起敬，让人永生难忘。
    她是可亲、可敬、可佩的……
    她是让万千百姓哭红眼睛的，神医少女。
    她还未满十五岁……
    一个个人影肃然而来，红着眼圈儿而去，尤其是远道而来的闵县百姓，痛哭流涕，悲痛不已。
    他们依稀记得，少女冷漠的外表，却有着一颗火热真诚的心！
    虽然她不是染病身亡，虽然她身死的时候闵县的疟疾还没有过去，但是他们无法忘记她为了百姓奔波劳碌不得歇息的憔悴，他们无法忘记她为了多救一个人竟然因劳碌昏倒的惨白容颜！是她，她没有活过闵县疟疾完全过去，但是她却同楚碧瑶等人为闵县教习出一批治虐的大夫，而正是这些大夫，是日后治虐、肃清闵县疟疾的关键！
    恩人已逝，他们悲痛不已，闵县和京都百姓为了纪念姜思宁、楚碧瑶等人联名写下了万民碑，陛下感念姜思宁等人不畏生死的大义，大兴土木建造陵墓，激励后世，以他们五人为楷模。
    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姜沉禾跪在姜思宁的棺木前，一张一张扔着纸钱，看着纸钱被火红的火焰燃尽，又麻木的扔了一张。
    火焰时而放大，时而变小，姜沉禾的眼前渐渐的变得模糊，一串串的画面在她的脑中回放。
    她身穿火红的紧身衣，纵马驰骋在郊外，后面有一群人在追，“小姐，小姐您慢点，不要摔了，那马很烈……”
    那是一群焦急的奴仆，可是她却转头笑道：“哈哈，怕什么，看本小姐要将这马降伏了！
    那时候，她只有七岁，被家中长辈宠得无法无天，性子十分桀骜，没有人能够制服得了她。
    而后来的没几个月，她入宫，姑母突然将一个皇子介绍给她看，并说那人可怜，五岁就没了亲娘。
    纷纷桃雨下，那是她第一次见独孤衍，从那一刻起，她的骄傲的一颗心，不可一世的她，眼高于顶的她竟然动容了。
    之后的画面便是她如何使出浑身解数博得那少年的一笑，用尽所有的一切要驱除他心中的阴霾。
    也许，也许这世上鲜少有事情让她碰壁，那时候她只是好胜心作祟，却不想越陷越深……
    动心，深爱……到最后终于看清楚对方这面目后的恨，以及重生一世的复仇，步步为营。
    每一个画面都在她的脑海中盘旋着，变换着，渐渐的，姜沉禾迷茫的双眼渐渐变得明澈。
    这是一个少女成长的画面，从一开始的稚嫩青涩、单纯可爱，不谙世事，放纵任性，渐渐在痛苦和不平下被现实抹平了棱角，渐渐的变得沉稳了，成熟了，有担当了……
    她还是她，却历经风雨、披荆斩棘而来的她……
    在姜沉禾的视野中，她看到了一个少女，她迎风而立，衣袂翩翩，依旧是一样的眉眼，眉宇间却褪去了稚嫩和青涩，浑身都透露着一种沉稳的大气，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上位者的威严。
    突然间姜沉禾的整颗心变得明澈，如果说见过独孤衍后她是放松，大仇得报后终于放下了心事，放下了一直背负的包袱的轻松，那么这一刻，她悟了。
    她真正的放下了仇恨，她不恨了，内心在波涛汹涌后终于恢复了平静。
    是的。
    那些人都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他们磨砺了她的性格，最终渐渐的远去，永远的成为了过去，而她姜沉禾要走的路，还很长，还很远。
    何必去恨呢？他们只是她的磨刀石，最终会被她忘却，忘记，成为永远的过去。
    “轰”姜沉禾身上的气息突然波动起来，周围的灵气也波动了起来。
    她猛然睁开眼睛，这次的明悟竟然让她获得突破不久，再次获得突破，她立即站起身来，努力的压制体内的气息，快步走向门外，飞向菩提小筑的方向。
    一个时辰后，再次睁眼，她已然从练气第九层中期巅峰突破到了练气第九层后期巅峰！
    整整突破了一小阶！
    比前几日突破的更多。
    姜沉禾的双眸闪动着光彩，身上的气息还不是很稳定，琼天、黄袍人、青袍人远远的看着，脸上皆是惊讶之色。
    “她……她又突破了！”
    “是啊……”黄袍人傻傻的看着，完全是一副傻呆呆的模样，“这就是练气第九层后期巅峰了！”要知道，他当年从练气第九层初期，突破到练气第九层后期巅峰足足用了五年啊，五年！这丫的……
    “还没有一个月吧……这也太快了，难道她的心境不需要提升么……”青袍人也有种做梦的感觉。
    一个修士突破不光是要吸收灵气，而是要感悟天道，心境没有到，根本就突破不了。
    “嗯？倒是有一股明悟的气息。”琼天细细的感觉着，死死的抓住那一丝明悟。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看到，此时床榻上那人，他的睫毛突然抖动了几下，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气场的变化，也好似他也嗅到了明悟的气息。
    此时的姜沉禾却是仰头望天，轻叹一声。
    她不是没有遗憾的，她可以放下仇恨，可以放下前世过往的一切，但是有一件事，她放不下，也无法放下。
    “思宁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离开，本应当离开的那人，不应当是我么？”
    此时的古墓中。
    姜思宁刚砍了几刀，就又打了一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