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必召他回京。
而剩下的折子则分别来自于弘历、高斌、高其倬和随行刘太医的折子。
这些折子的内容如出一辙,纷纷向皇上表示,怡亲王旧伤复发,不宜劳累,请皇上下旨令怡亲王归京安养。
其中以弘历的折子最为详细。到底是对着自己阿玛,弘历比旁的官员更敢说话,字句恳切,只道:“十三叔自打出京,未有一日安逸歇息,儿子每日清晨与十三叔请安,都见王叔院内已然亮灯,服侍的太监皆是轮班,俱不知王叔何时入睡。”
弘历写到这里,还给亲爹加了个括号备注:“(儿子觉得伺候的奴才并非不知,只是得了王叔吩咐,不肯告诉儿子实话,只怕王叔并未按照皇阿玛在京中时嘱咐,按时歇息。)”
之后才继续恳切道:“这回王叔旧伤复发,乃是在一日带着儿子赶路之时,被一林中野蛇惊了马所致。因王叔当时勒马及时,未曾坠落马匹,儿子和随行众人便都未曾在意,直到当夜服侍王叔的太监来报,十三叔高热不退时,太医和儿子才知十三叔旧伤发作。”
雍正爷读这封折子的时候,苏培盛原如常在旁伺候,谁料却见皇上一失手打翻了茶盏,淋漓的热水洒的案上和身上都是。
苏培盛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带着宫人上前收拾,却见皇上浑然未觉烫一般,只是抓着折子不放,眼睛也不肯离开。
“太医虽按着皇阿玛的吩咐,带了一马车的药材,却到底不如在京中便宜。”
“儿子俯祈皇阿玛,以圣旨召十三叔回京休养。此事十三叔不许太医与高斌等人告知皇阿玛,儿子却实不敢隐瞒。”
又加了个备注:“只怕儿子折子到京之时,十三叔的折子也就到京了,皇阿玛此事要信儿子的,十三叔的折子必然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儿子的劝告十三叔也通不肯听,儿子实无法了!”
见弘历写到后来笔触都有点乱了,甚至颇有点赌气意味,皇上便知此事的要紧。
弘历不是个急性子的孩子,能让他急的几乎以文字跳脚,可见当日怡亲王的病情何等险要,而此时又是何等不听劝告。
雍正七年,皇上以‘中秋需一家子团圆’为由,连发三道圣旨命怡亲王与四阿哥归京。
怡亲王也命人八百里加急,送了好几道折子回京,表示河道之事在要紧关头,请皇上准他过年时再回京团聚。
皇上再下一道圣旨,明确表示不行,即刻启程吧。
怡亲王只好遵旨,与弘历一并踏上回京之路。弘历见十三叔终于屈服了,也是大大松一口气。
待怡亲王将所有事务交代给高斌等人,踏上征程后,才翻过来找弘历。他在马车上盘着腿审问弘历:“是不是你这孩子给皇上打了你十三叔的小报告?”
弘历毫不犹豫地认了。
怡亲王扶额无奈道:“弘历,你是第一回 见我发病所以才吓坏了,以至于危言耸听。”
见弘历抗议了一下‘危言耸听’四个字,怡亲王就无奈笑道:“真的,这病是老毛病。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得了这个病,这些年除了发作的时候疼些,也没什么要紧的。”
弘历是逼问过太医的,知道这病并没有十三叔说的这样轻松,而且这些年发病是一次比一次严重。
但他深知让十三叔在治水上半途而废就够难受的了,就不再继续跟他争论病情,只顺着怡亲王道:“是,十三叔说的是。只是皇阿玛在京中担心呢,侄子陪着您回京过个中秋,等您好全了,侄子再陪您出来就是。”
怡亲王摇摇头,又是笑又是叹:“你到底还年轻,不知官员之心——你人在不在那里,花没花时间盯着,差距大着呢。”
弘历闻言不由道:“皇阿玛和十三叔也说过,高斌在治水上也算是有本事……”
怡亲王再次摇头:“我不是说他们没本事。或许没了咱们时时看着,他们也能完成河道的修建,但这其中的花费你知道要多出多少?而为此事百姓又要增加多少徭役和税赋?”
“不是说他们都是贪官,而是他们身份还不够——同样的事情,你我只需露面就能办了,因为我是亲王,而你是皇子。可高斌他们,只是臣子,在跟京中户部、工部各层官员打交道时,同样的事情,不多花手段和时间,他们就办不了。这其中,遭殃的永远是百姓。所以许多事,我情愿自己办。”
弘历俯首表示受教,然后道:“可十三叔,朝上的事儿是永远忙不完的,您得先顾及自己的身子。”
怡亲王也明白弘历的意思,可是,他总想多做点,再多做点。
或许他多做一点,养心殿里,四哥就能少累一点。
怡亲王收回思绪,铺开纸笔准备给皇上回折子。
这马车是皇上命内务府特制的,不但宽敞华丽,还桌椅齐备,跟小型书房似的。为了防止颠簸,连着砚台笔架都牢牢固定在桌上,不会乱跑。
弘历连忙上前,接过怡亲王贴身太监手里的墨,笑道:“侄子犯了错,这回就让侄子伺候十三叔磨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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