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天打开住处大门,满屋的沉默一拥而上,就像在清晨走进捷运站,只有空荡。
他把自己甩在沙发上,看着李以诚房里已收拾好的行李箱,其实这几个月,李以诚的东西早已慢慢搬到那个混蛋家里,这里只留下些衣物和书本,连一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都塞不满,虽然他已经习惯李以诚偶尔才回来,但完全搬走是另一回事。
邱天心里有些黯然,可是他的生活不会有什么不同,还是一个人洗衣服、跑操场、吃饭、关灯、睡觉,再过不久,阿发也会从他生命中消失,刚才在巴士上对话时,他明白了这点,因为事情已经失控,无法挽救。
那个周末,他就被轰杀到极限,之后都是靠着备用燃料支撑,可笑的是他没发现,还不停自我催眠「当朋友比较好」,他不是理智,而是尽力做着垂死前的挣扎,他根本没办法跟阿发当朋友,真的没办法。
那个人,只能用来爱上。
爱上,继续爱上,或者逃开。
只是,现在连备用燃料都要用尽,身体开始闪着红光,他这个泪腺打结的人,平常三年也不掉一滴泪,这几天却轻易被一首歌一句话挑动情绪,就是身体在发出警讯。
不要再掉一滴泪了。他对自己说。不要再为了不属于他的东西掉泪。
虽然李以诚叫他不要放弃,虽然小若帮他说话,虽然他是满分的真货,虽然阿发为他心乱,可是这些加起来,都敌不过太后的一句话。
太后永远是对的,太后说他八月底阵亡,那就是八月底。
因为他的电池容量只能撑到那个时候,无关那个晚上的事有没有发生,无关任何外在因素,他就是没有办法默默的、不求回报的守着爱情,他不是那种人。
如果他消失了,阿发还会笑得那么开心吗?还会把日子过得那么有趣吗?还会记得他吗?呵,算了……他对自己发出一声嘲笑,知不知道答案,结局都一样。
他从沙发上爬起身,进浴室拧毛巾擦脸,却看见一把浅蓝色的牙刷,配上同色系的漱口杯和毛巾,安静摆放在浴室一角。
那时阿发还取笑他是个傻子,煎着蛋、在咖啡香里笑着说他是傻子。
傻子。
邱天对镜子里的自己骂了一句。林若晨,这个傻子用他自己爱着你,你为什么不要,为什么不要,你不觉得可惜吗?真可惜,真是可惜。
窗外夜色如水,绝望曲折成径,像他不忍让阿发离去的那个夜晚。
八月的最后一周,阳光和煦。
李以诚在周三晚上七点多搬走,说是搬走,其实也只是拖着行李箱去坐捷运,杨肖文等在楼下,不敢上来。
「他敢欺负你,我就再去打他,」邱天说:「吵架了可以躲过来。」
「不用啦,我会自己打,」李以诚抱住邱天,用力拍两下,「以前是暂住,现在是一起生活,两个不一样,要躲也是大武躲,我干嘛躲。」
「哪里不一样?」邱天也用力拍两下,大有看谁把谁先拍死的架势。
「爱情简单,生活很难,再伟大的爱情都会被琐事磨光,你别忘了小马的开心果分手事件。」李以诚放开邱天,踹了一脚。
「噗……你跟那混蛋有像小马那么蠢吗?」小马和前男友爱得轰轰烈烈,淋雨下跪奔跑自残演了全套,后来一起出柜,得到各自家长的谅解,甜蜜同居,五年后却因小马吃开心果时把壳乱丢,引发争吵,最终导致分手。
「很难说,好啦,大武在楼下等,走啰。」李以诚又上前抱住邱天拍两下,「我知道你留在台北是为了陪我,谢谢,对不起。」
「算你有点良心,那火锅的打赌可以算了吗?」邱天很实际的想减少损失。
「哈哈哈,好啊,那你以后不要再去跟我妈告状了。」李以诚说完,挥挥手,进电梯下楼。
邱天走到阳台往楼下看,看着李以诚和杨肖文牵起手离去,行李箱在柏油路上拖出声响,李以诚走到巷口时突然转过身,朝他的方向挥挥手,然后继续往前,直到身影消逝。
他转身回到客厅,拉上落地窗,走进曾经属于李以诚的房间,现在里面只剩一张床和一张空桌子。
「嗨。」他打声招呼,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反弹,回音持续不断。
剩下他一个人了。
阿发这周都在忙案子,每天加班到晚上十点多,直到周四晚上才有空和邱天吃排骨饭,吃完又匆匆离去。
「辛苦了,那我回去喝啤酒看电视打暗黑。」邱天对阿发说,一脸欠揍。
「啊啊啊!」阿发用力踹邱天一脚,「哼,我今天弄完,明天交完件就没事了。」
「那明天晚上要不要来吃饭?」
「明天老板要请客,慰劳我们这群苦命员工,吃完还要去唱歌。」
「那一定要去,对万恶的资本家不用嘴软,我去找小马喝酒好了,」邱天笑嘻嘻的说:「周六约下午一点好不好,我怕周五跟小马喝太晚。」
阿发应了一声,转身往公司的方向走。
邱天看着阿发的背影,不着痕迹的眺望。
虽然想永远和阿发开心的相处下去,但爱给他的绝望和痛苦,已经快超过承受的极限,他再傻,再不甘心,也知道有些东西就是无法握紧,所以他会平静的等最后一滴燃料用完,然后看结局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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