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栉发,我为他抚琴,他为我沏茶,我为他背诵古乐府诗词,或者,他教我吹笛……
即使公司派我出差,安期亦相随相伴。上海的初夏闷热不堪,空气中的潮湿会渗透到骨头里。电梯速度很快,有极轻微的倏倏风声,想来是高速与空气的摩擦。开会开至傍晚,遥远天边的星子骤亮,突然思及在酒店等待我的人,又欢喜又急切。都市灯火闪耀,海市蜃楼般瑰丽美好,真的要感谢安期,没有他,我的生活始终颠沛流离。而这苦难并不会使人习惯,只会使人渐渐软弱,并屈从于命运。
我回到房间里,安期正合衣而卧,他有孩童一样深沉天真的睡态。卧室的光线调得恰好,电脑的指示灯仍在一明一灭,我想他刚才是在上网或者写文件。
窗台上有个小小水桶,插着大把的紫色草花,分不清是紫鸢尾还是勿忘我。桌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半,尚有余温。不远处有个小小的缠枝莲青花碗,盛着一盏玫瑰甜冰,但是那冰渐渐融了,沁出细密的一层水珠。
我想他一定等了我很久,却如此安静,也不去电催促。低下头吻他的额头,只觉他的呼吸暖暖拂在鬓角,吹得我碎发微微伏起,那一种痒痒直酥到人心里去。
然而这微小的举动竟惊醒了他,他舒臂将我揽在胸前。屋里没开空调,我的鼻尖很快就沁出细密的一层汗珠,但我只是屏息静气,透过他拥抱的缝隙,我看到窗外花园里的槐树。
一阵炎炎的风吹过,深深浅浅的清香重叠着飘进来——我珍惜这静谧的幸福。
“这样的天,躺在床上实在可惜。”安期倒是一个翻身坐起来,理了理我凌乱的头发,“不然我带你去看夜场电影。”
我突然想起我们年少的那些岁月,被安期带到这里带到那里,不由开心而信任地笑起来。
走出酒店,却是夏夜的一个好天。路边灯火通明,有很多散落的店铺和小摊,有提着竹篮子的妇人过来兜售茉莉和玉兰,用白棉纱包裹着的新鲜花朵,非常香。安期选了个栀子花编成的镯子送给我。那白色的香花,芳香醇郁,我小心地凑上鼻子,总是闻不够。一抬眼安期正爱怜地望着我,温和的面颊在夜色中有高贵的光泽。
我们在热腾腾的夜色里走,不时传来小吃摊贩清澈的吆喝,我的思绪又一次飘回了故乡:也是这样热腾腾雾蒙蒙的天气,有无尽的雨水和浓郁的樟树,陈旧的建筑、青砖街面、腐朽的木门窗,院子里种着的大簇月季和金银花。蔷薇和玉兰总是不败,栀子的花期长而又长,青石板上依附的苔藓,湿气,纵横交错的河道,淡至隐约的微光,风中有海水的腥味……
上海的小吃很多,有南翔小笼包、蟹壳黄、油墩子、臭豆腐干,有油豆腐粉丝汤、酒酿圆子、茶叶蛋、烧麦,有糍饭团,麻球,糖糕,锅贴,还有开口笑、麻饼、小绍兴鸡粥和排骨年糕……我和安期一路看一路尝,他们的阳春面和我们那里的“光面”,口味非常像。还有一种小吃叫“包脚布”,其实就是鸡蛋饼夹油条,里面抹上甜蜜酱抑或辣椒酱,适量的榨菜,香菜,看着象肯德基正流行的肉卷。
这么一家一家地尝个遍,等找到夜间影院的时候,我已渐渐困倦。开场不多久,就把头靠在安期的手臂上,发出细细的呼吸。他的衬衣在黑暗中散发出淡淡香水与皮肤交融的味道,使我心安。
北京的燥热比上海慢一个节拍,所以我们又在北京重温了二次酷热。
茶社雅阁的窗纱正是前几日新换的蝉翼纱,雨过天晴的颜色,轻薄如烟。竹影透过窗纱映在书案上,案上的博山炉里焚着香,那烟也似碧透了,凄厉的蝉声响起来,午后的阳光里,让人的心都带了不耐。
东边的正厅里,是女孩子们新挂上的湘竹帘子——一条一条打磨极细滑的竹梗子,细细密密的用金线丝络,系一个如意同心结,阳光斜斜的透进来,砖地上烙着帘影,静淡无声。
安期不喜欢空调,屋里又待不住,便在树下支一张软椅,看莫名其妙的线装书。
我拿起昨天做了一半的刺绣,轻轻地依偎过去,靠在他身边绣。安期笑笑,也不闪开,宠爱地按按我的头发。
“在看什么?”我撒娇地用手挡住他的书页。
他微微一笑,大方地将手里的《古诗十九首》拿给我看,正是卓文君的《白头吟》,我轻轻地念出来:“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心中忽有所感,自然而然地接下去,“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望着安期深情的眼神,又坚定地念了一遍,“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少年时的桀骜与风霜褪尽之后,我的内心早已分明,原来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寻常女子多么快乐。以前的事情,即使心存眷恋,最好亦静默无言。走尽无数坎坷颠簸,终于抵达安静清朗,才是花好月圆的结局。
下卷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第十八章 神仙关情
『舍利弗,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
分卷阅读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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