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天知道罢了,这么多年我对你……”
我突然想起多年前安期那么轻车熟路地套用着怡红公子的路数,“我对你的心,惟有天知道罢了!”是不是男人都会说这样轻佻的便宜话?好让女人在愁肠百结中也能笑出声来——于是就说熟了嘴,也不管对象是谁。
我只好默默叹气。
新春是一个好气象,小剑考上了寄宿学校,姐姐在和本地人恋爱,而我,也如愿进了德国的SHG,并成为伦敦分公司的高级主管。SHG是欧洲最大的制药公司之一,但它与ATECH的产品方针截然不同:ATECH偏好新兴生化技术,而SHG更倚重纯草药的天然理疗。
其实我从小就喜欢草药,小的时候放学找父母,被安排在中药房里做作业,总被一个个趣致的药名所吸引,无法真正安心功课。守药房的老伯非常和善,不仅不阻止我打开抽屉,还对各个草药的性能加以讲解:白芍、南星、砂仁、青黛、金银花、云茯苓、车前草、羊踯躅……焙制好的药品,十年不坏,陈列在密密麻麻的小格子里;制成丹丸散膏,样样都散发着浓郁的人间烟火。他让我别小看这些名字,因为里面不仅有颜色、有五行、有地理、有生肖,还有一个个脍炙人口或者不为所知的典故,甚至可以镶进对联、拆入灯谜或咏在诗词。
我又好奇又敬畏,墙上贴上毛笔书写的“十九畏十八反”,每个字都遒劲有力。橱窗里则陈列着考究又趣怪的制药工具:水升、乳钵、石臼、酒注、切药刀、研药机……我经常请求老伯拿出来给我摆弄两下,并信誓旦旦保证既不会弄坏也不会割了手。
这份职业虽为糊口,却是我诚意挚爱,比以往的工作开心很多。
周五的晚上,全家人团聚,我们一起开车到的泰晤士河边,在露天咖啡店要一听啤酒,看起舞的人群随提琴的音乐旋转。年轻女子的裙边在夜色中飞扬起来,扫到旁观的人群,有人轻轻地拍掌。姐姐买覆盆子冰激凌给小剑,我帮他轻轻擦去嘴角的余渍,月光下河面泛出粼粼的波光,我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巴特梅尔湖,不由呆了半晌。
周一的早晨,如常送小剑去学校,返回的路上我恐堵车,特意弯进一条平时罕走的小路。虽是暮春季节,玉兰海棠依然妖娆,清淡的晨光里,花枝悉索摇曳。
我突然嗅到一丝茶香混在这花香里,微微地四散飘溢,似乎更加沁人心脾。那熟悉的气息,煮去了尘埃,越发滋润如一颗珍珠。
有时候我觉得:机缘是一件很奇异的事情,许多次偶然加起来,导致了一个结果。你说它是偶然,却又仿佛有必然的成分在里面;如果说是必然,那么只要有一个因素改变一点点,结果就会完全不同。
就像我们遇上谁,不遇上谁,一样充满惶惑和未知。
自翩翩走后,我执着地保留了对餐坞的爱好——只要听说哪里有特色的茶馆酒吧,都要跑来看看;甚至翻报纸看到新饭馆开张,也要不远千里,开车寻去——我始终不相信,“彼岸花”只是一个幻相。
害得周围的同事朋友,都以为我有志要往餐饮业发展,我亦笑笑,懒作解答。如今寻着茶香,更是不会放弃,何况上班尚有一段时间,于是径直驱车过去。
那是一间中式的门面:干干净净雕花木门,一尘不染玻璃窗扇,看得出主人清爽肃明的做派。只是店外的街面上,随意粘着几处柳絮,又显得诗情画意起来。
我静静望着雕花木门,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它在这里等待许久,就是为了我今天的到来——我走近一步,并看向门楣——生命便在这一瞬清醒,我终于知道自己和它的缘分,那古朴优美的红木镂刻环绕着墨底绿字的匾额,只得两个隶书:湘裙!旁边是一副潇洒的对联:“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取自宋代牛希济的《生查子》,还记得安期为我解释过:深爱一个人,会觉得处处是她的影子,哪怕是在陌生的天际,不相干的种种,偶有绿意浮动,也宛若看到了她的笑意流转……
我呆呆望着这两个大字,任薄雪似的柳絮轻轻覆盖一身,在光怪陆离的都市里,又有谁专为一个人,守着这孤清冷静的茶舍呢?——正犹疑间,门突然开了。店主人站在我面前,似乎解答了全部的疑问。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当着这晨日初挂的景色,更映得面如冠玉,眉宇英挺——不是安期,更是哪个?
“你——”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突然想起张爱玲的小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他没有作声,还是那副神情,他的眼眸漆黑如诉,他的牙齿洁白如雪,他的头发茂盛,他的脊背挺直,他永远穿上好的西服——虽然刚刚出来,却仿佛站了很久,有一世那么久,从不曾离开过我——被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抛弃后,蓦然发觉原来有人始终等待,我不禁泪盈于睫。
“安期!”先笑出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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