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裴鹤闻从重症监护室出来,裴向禹挂了电话,问道:“曹昶铭呢?”
“叔叔还在里面。”
“我等会儿再去吧。”
“也行。”
裴向禹和这个“继父”关系一直都不怎么样,裴鹤闻是知道的,总归苏方倩的手术比较成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在乎这一阵。
他去自动贩卖机拿了两个瓶茶,回来的时候,裴向禹坐在走廊的长凳上点了根烟。
“我这是医院,禁烟。”他说着递了一个水给裴向禹,“用这个凑合吧。”
裴向禹接了,找了个垃圾桶把烟摁灭:“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冠心病引起的急性心梗,送来的比较及时,结果还算不错。不过刚才主刀的大夫跟我说,阿姨的病灶稍微有些棘手,就算这次恢复过来也要多注意。”
“怎么棘手?”
“就是不注意的话容易复发,平时多在意,保持心情舒畅,配合药物治疗,应该没有大碍。而且你也知道,阿姨这个年纪了,生病就是伤元气,不能太大意。我这方面不是很专业,但我有朋友在国外,是心脑血管方面的专家,我这边会一直联系着的,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见裴向禹脸色微变,裴鹤闻稍稍有些诧异,赶紧解释了一句。
印象里几乎没听见裴向禹提起过苏芳倩,他从小到大都觉得这个哥哥跟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跟谁都不亲近,哪怕是这个亲生的母亲。
不怪裴鹤闻有这样的想法,就连裴向禹自己也很意外。他往后靠了靠,卸下身上一直绷着股劲,握着水的手和冰凉的易拉罐几乎一个温度。
他刚才竟然害怕了。
原本以为苏芳倩对他来说,即便不那么陌生,也算不得是个重要的人了。没想到从电话里听见曹昶铭说她昏迷不醒的那一刻,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重症监护室的门开了,曹昶铭从里面出来,情绪肉眼可见的不高,他抹了一下脸,一言不发的去了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稍微正常了些,垂着肩坐下来,抵着额头。
裴向禹难得开始同情起这个男人。
年轻时对屏幕里的女人一见钟情,不顾她已经嫁作人妇执意纠缠。好不容易把她从家暴的丈夫手中解救出来,本以为就这样走向童话故事的幸福结局,没想到女人口碑急转直下,变成了千夫所指的荡妇。
全因为在外人眼里,苏芳倩在内家庭和睦在外风光无限,风头正劲的当红影后摇身一变,就成了靠男人上位,达到目的后又一脚踢开的坏女人,转头就找了一个比她小了九岁的男人。
苏芳倩承受了多少,这个男人就一并接收了多少。现在苏芳倩病了,这个男人好像也快死了。
这么多年过去,不相干的人早把这些陈年旧事忘了,但总还有些人记得清清楚楚,终身难忘。
眼前的光亮突然被一片阴影遮挡住,眼前递过来一听凉茶,裴向禹背光站着,看不清什么表情,曹昶铭摇了摇手,并不打算接受这个人鲜见表现出来的友善。
裴向禹停了会儿,把水放在他旁边的座位上,转身进了重症监护室。
冷气开的很足,恨不得让人提前裹上冬天的衣服。
苏芳倩躺在最里面的病床上,从白色的被子下面伸出来各种各样的管子,仿佛就靠这些维持着女人几不可查的微弱呼吸。
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出门在外众星捧月一样的女人,要在家里忍受男人无端而来的怒气。明明遍体鳞伤,还要在镜头里面装出一副恩爱有加,相敬如宾的假象。
镜头背后的苏芳倩永远是一张木然的脸,不哭不笑,好像从屏幕里出来就被吸走了灵魂。以至于他在见到裴鹤闻的母亲以后,才知道原来“妈妈”可以是这样的。
嘘寒问暖,做饭洗衣,哭了会哄,错了会训。
但是苏芳倩不会,他记得苏芳倩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看什么看。”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苏芳倩说这句话时疏离的语气和冷漠的眼神,以至于后来这个女人慢慢向他表现出一个母亲的慈爱和依赖,他也没什么和解的意向。
他已经不需要了。
但是现在,这个女人躺在这里,既不疏离也不冷漠,鬓角的头发已经微微泛白,就是一个普通的正在老去的女人。
普通的有那么一些让人心疼。
“过会儿应该就能醒了。”
裴鹤闻站在裴向禹身后,看他不声不响的站了那么半天,忍不住出了个声。
“嗯,走吧。”
“……”
走廊里还是曹昶铭形单影只的一个人,裴鹤闻跟重症监护室的护士交代了几句出来。
“你们都回去吧,反正要在重症里呆两天,一直有人守着,出来了你们再过来。”
曹昶铭站起来,声音喑哑:“我就在这,给我一个空房间,麻烦了。”
“好。”裴鹤闻点了点头,转向裴向禹,“哥,你呢?”
“我走了,”裴向禹拍了拍裴鹤闻的肩,“费心了。”
——
“稀客啊!”宋铭端着两杯酒晃到裴向禹对面坐下,“怎么有空到我这来消遣了?”
裴向禹:“我妈病了。”
从裴向禹嘴里乍一听见“我妈”两个字,宋铭着实反应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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