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欢
    青司仙尊没有什么反应，温梓笙也不关心他如何，她只知道，她可以离开这里了，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自从懂事起，她一直觉得这个地方奇奇怪怪，现在想想，或许是因为在他们眼里，她只是一枚行走的人丹，自然不会给她多好的待遇啊。
    如今总算能走了。
    虽然，离开的方式惨烈了点。
    云海包裹住身体，初时并没什么感觉，接着才缓缓从指尖一点点痛起来，仿佛用刀剥开皮肉，取出内里的骨头，一块又一块……
    那时候或许真的很痛吧，可是温梓笙后来已经不太记得了。
    她身上总是疼，一道又一道伤口，没好全，又添新的，疼得久了，就麻木了。
    从诛仙台跳下来，落在人间的山林里，她以为，那就是她的新生，她自由了，她可以在人间慢慢老死，然后找到一个与她一样普通的爱人，走完一生。
    有小孩发现了她，带来了家里的大人，温梓笙就这么被救了回去。
    男主人是个清俊的男人，有个漂亮的小女孩，他说他叫落玖，以前是做点暗杀生意的，后来有了爱人，就不干那些了。
    “你身上有诛仙台云雷的味道，我不关心你为什么下来，只是觉得可能你也不容易，如果可以，我可以教你一些保命的技能，但是，你得离开这个村子。”落玖在温梓笙清醒后同她说。
    温梓笙身上穿着落玖买来的粗布衣服，头发是小女孩帮她用带子绑的，她还以为，她可以留在这个村子。
    “为什么呢？”温梓笙不明白。
    落玖解释道：“你身上有一个叫……长玥仙子的人的气息，这女人在哪儿都腥风血雨的，我只想过些平淡的生活，不想参与你这些事，所以，我教你如何保命，但是，很抱歉，你得去一个……没人找长玥仙子的地方。”
    话说到这个份上，温梓笙无法拒绝，而且，到了人间，她也希望找一个没人能猜测出她来历的地方，落玖的提议很好。
    从诛仙台下来，温梓笙却没有多少时间慢慢修养等落玖一点点教她，因为三天后，落玖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你的气息惊动妖帝了，他很快就会过来，我早年与他有些过节，不好相见，得离开，这是我赶制出来的阵法合集，你能看懂的，现在，沿着河，咱两一人顺一个方向走，河水能暂时掩盖咱两的气息。”落玖一边说一边递给温梓笙一本书。
    随后落玖就动作麻利地收拾东西，没一会儿连锅碗瓢盆都收拾完了，一把抱起小女孩儿，走出门又回来跟她说：“对了，你身体剔过仙骨，所以跟正常的凡人也是不一样的，只有我写的那种方法你能用法术，学不学在你，我确实也想不到更好的保命办法了，后会有期！”
    落玖走得很快，顺着河流下游走，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温梓笙跟着他走出房子，停在河边，翻开落玖留下的书，里面每一页都画着好几个阵法，基本上把日常会用到的阵法都涵盖进去了，后半本则是一些攻击性很强并且接近禁术的阵法，都是保命用的。
    这些阵法皆从原生阵法改动出来，原阵法用法力催动，温梓笙没有了法力，也不能像普通凡人一样使用驱动灵器催动，是以落玖都改成了用鲜血驱动。
    但是，必须是活的鲜血，也就是说，就算温梓笙去攒鲜血也没用，必须是用她自己现割现画的阵法才能自己驱动，不然就找个活人陪她一块上路，由两人交替画阵法。
    书翻到最后，竟然还夹了一张已经画好的阵法，温梓笙展开看了一下，发现这是一个取出灵魂本源并存于聚魂灯的阵法，这个阵法抽取灵魂本源的同时会自己生成一盏聚魂灯存住灵魂本源。
    不多不少，就一道，不至于让人死，可人少了灵魂本源可能会出现一些……意外。
    疯了、傻了、死了，都有可能，总之，只要取出一点点灵魂本源，人都不会完好无损。
    温梓笙不太明白：“给我这个做什么？还做了个……封死的聚魂灯……不对，是两盏。”
    看了许久温梓笙才发现阵法最角落还有一盏很小的聚魂灯，而且只存一丝灵魂本源，如果使用了这个阵法，缺了这一丝灵魂本源，就算日后想拼凑回来，都凑不齐灵魂，人依旧会不太正常。
    想不明白便不想了，温梓笙收起阵法册子，回到男人留下的屋子收拾了一下这几天男人送她的日常用品，还有一个储物囊，试着用册子上的阵法样式，画了一个很小的驱动阵法在储物囊上，接着意念一动，竟是真的能用储物囊了。
    失去修为不过几天，温梓笙有许多事情都不习惯，在玄微山上她总习惯用许多小法术让自己过得舒适一些，没了修为还以为得习惯手无缚鸡之力的日子呢。
    等将东西都收进储物囊里，走出屋子后，小小的院子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她身后，想来是男人下了禁制，只要她离开，这里就会消失。
    温梓笙记着落玖的话，妖帝快来了，她得离开，去一个没人认识长玥仙子的地方。
    时间紧急，她只能一边上路一边慢慢想长玥仙子去过哪些地方，她避开就好了。
    流过镇子的河水一般都不会很湍急，温梓笙就顺着河岸慢吞吞往上走，落玖说河水能掩盖她身上的气息，只要她靠近河岸，应当都是安全的。
    日头逐渐向西，温梓笙看着落日，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件事——这里是人间，妖帝却来了，那意味着长玥仙子人间和妖界都待过，如果要逃离，当然是去其他世界更安全啊！
    可惜在无极仙山的时候没有多打听一些长玥仙子的事，以至于现在都不知道长玥仙子到底去过哪些地方。
    或许是在河边停驻太久，河底的红衣水鬼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岸，手里执一支简陋的木笛，好奇地看着她：“小姑娘，你怎么不走了啊？”
    温梓笙并没有被突然出现的水鬼吓到，她似乎是跟玄微仙尊待久了，整个人都像那座常年冰雪的玄微山一样，死气沉沉。
    “水鬼，你跟我说话？”温梓笙不太明白地问。
    红衣水鬼嗤笑：“哈哈哈自然是同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继续往前走了？前头开了一道妖界的门，你进去了，我们就不用遵守人间的规则，不能杀你了，所以，你为什么不走了呢？”
    或许是见温梓笙并不惊讶，想来不是真正的凡人，水鬼没有骗人，直接说了理由，只是语气有些惋惜，惋惜这人应该吃不到嘴里了。
    区区一个水鬼而已，温梓笙还不放在眼里，倒对她的话感兴趣：“前头……开了去妖界的门吗？”
    “对呀，妖帝说来找人，临时开的，你要不要去玩玩？”水鬼懒洋洋地坐下来，将腿伸到河水里，白骨嶙峋。
    温梓笙想了想，蹲下来问她：“水鬼姑娘，我能问一下，你认识长玥仙子吗？”
    这水鬼看起来见多识广的模样，温梓笙觉得向她打听消息或许能知道长玥仙子都去过哪些地方，她好避开。
    水鬼微微偏头，笑着诱惑：“不认识，但是，妖界里应该有知道的妖精，你可以进去呀。”
    学法术的时候，玄微仙尊和青司仙尊说，妖魔的话，一句都不要信，他们没有心，说出来的话，总是半真半假，或者全是假的，他们又不是闲得慌，没有去分辨他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乱刀砍死了事。
    这般想着，温梓笙轻轻叹了口气：“水鬼姑娘，听说妖怪说的都是假话，那你应该就是认识的，骗我进去，那证明她确实去过妖界，如此，多谢了，后会无期哦。”
    一番推论把水鬼惊得一愣一愣的，等她反应过来，温梓笙已经掉头离开了，还是顺着河水走，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
    “喂！这河到东海的，难道你还走到东海不成？”水鬼站起身，喊了温梓笙一声。
    温梓笙没回答，只是继续往前走，可天很快就暗了下来，不能再走了，人间精怪多，她怕自己半路就被吃了，是以留在岸边，点了火，想着能不能等到天亮再想想到底要往哪里走。
    落玖有给她留下干粮，温梓笙拿出来，学着落玖的样子串到削干净的树枝上，再小心翼翼地放到火上烤，烤出香味就能吃了。
    就在温梓笙心心念念等着，试了十几次温度，感觉终于要烤热可以吃的时候——扑通。
    有什么东西落进河里，溅起的水花扑哧浇灭了温梓笙的篝火，而且……烧饼也湿透了，看起来黏糊糊的一团，能不能吃……她不太确定。
    “谁？”温梓笙心疼地站起身，一手拿着树枝一手拿着匕首，要是让她知道是谁浇灭了她的火，她一定现场画阵揍他一顿！
    话音落下，一只虎妖从河里露出头来，而河对岸也走来了好几个人，他们身上有夜明珠。
    好家伙，都是老熟人。
    无极仙山，青司仙尊座下，最有天赋的关门弟子和一些出来历练的内门弟子。
    温梓笙记得，那关门弟子叫无欢，仙门世家弟子，属于看不起她也将她当空气的那一种弟子，有权有势，惹不起。
    第三章 白雪
    温梓笙一般只记人的道号，在无极仙山的时候，用道号再加上师兄或者师弟就能喊完所有人，可现在她不是无极仙山的弟子了，喊啥都怪怪的。
    在犹豫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候，虎妖猛然跃起，顺手就掐住了温梓笙的脖子，龇牙对无欢几人威胁道：“放我离开！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凡人！”
    虎妖的指甲卡得温梓笙脖子生疼，但有件事她得说一下：“虎兄啊，他们不会救我的，这样，你放了我，咱两一起跑如何？”
    “……”虎妖一派茫然，这凡人说的什么话？
    可过了一会儿，对岸的人确实都没反应，他不得不相信温梓笙说的是对的，当即火起：“既然你没用，那你去死吧！”
    说完，不等温梓笙反应，掐着温梓笙的脖子就将她狠狠扔进了河里！
    而对面那些人，确实都见死不救，等温梓笙扑通落了水才御剑飞过来捉拿虎妖。
    温梓笙闭上眼等着自己被摔死，却突然发现自己落入水时很轻柔，并没有收到冲击，微微睁开眼睛，是一片深红的纱轻轻裹住她。
    穿着红衣的骷髅轻轻托住温梓笙下沉的身体：“小姑娘，嘘……有个人想见你，别出声哦。”
    随后红衣水鬼带着温梓笙在河底游了不知道多久，在温梓笙快憋死的时候终于被托着扶上了岸，温梓笙在水中憋得眼睛都红了，上了岸甚至顾不上擦去河水，一个劲喘气。
    水鬼也浮了上来，离开水她又批上了人的皮囊，拍拍温梓笙的后背：“小姑娘，没事吧？”
    温梓笙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没事，谢谢你救我。”
    方才那虎妖下了死劲，落到水面上估计会被摔得四分五裂，是水鬼在水下用法力托着她才能没事。
    “小姑娘，我救你，自然是有原因的，妖帝想见你。”水鬼温和地说着，继而看向对面的河岸，黑暗中，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身青衣，有一双漂亮的狐狸眼。
    妖帝直接落脚在河面上，一步步走近温梓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对方的目光只让温梓笙害怕会不会又被抓过去模仿长玥仙子，毕竟她长了跟长玥仙子一样的脸。
    “小姑娘，你好似与无极仙山的人认识啊？”妖帝缓缓开口，却并没有质疑她的长相。
    温梓笙有些迟疑，一样的脸，为什么妖帝不怀疑？天太暗没看清？
    鉴于情况不明，温梓笙干脆半真半假地说：“我、我是无极仙山的仙奴，在上头待了不少年头，觉得没意思才又下凡来了。”
    闻言，妖帝来了些兴致，倒是愿意蹲下打量温梓笙了，饶有兴味地继续问：“哦？那你可曾见过长玥仙子？”
    果然还是因为这个人，温梓笙只觉无奈，摇头：“长玥仙子没出来过，我来得晚，我去时听说长玥仙子已经转世，等她回来，却又没在人前出现过。”
    话都是真的，温梓笙不怕被看出来。
    妖帝笑了笑：“所以说，人确实在无极仙山？”
    “对。”温梓笙轻轻颔首。
    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妖帝瞬间笑得真心了些，随后拿出一个令牌举到温梓笙眼前：“作为答谢，这是出入妖界的令牌，如果你在人间过不下去了，随便找一个妖怪，他们都会带你到妖界的。”
    温梓笙不敢拒绝，小心翼翼收下：“谢谢……”
    于是，妖帝满意起身，瞬间消失在眼前。
    水鬼和温梓笙之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温梓笙发现自己发带断了，一头长发都落在了地上。
    温梓笙回头，捡起那根断了的发带，借着月光看了一下，发现颜色不对，原来落玖给她的时候是深蓝色的，小女孩亲手帮她束的发，她记得很清楚。
    可现在，发带已经是白色的了，很轻易就能弄断，无法再束发。
    瞬间温梓笙就想明白妖帝看不出自己与长玥仙子长相相同的原因——落玖又帮了她一次。
    这发带能伪装一次她的长相和气息，而且应该只对妖帝，不然无欢应该会以为她是普通凡人，当时就会过河来救她。
    水鬼不认识长玥仙子，无欢想她死，最后发带刚好挡了突然到来的妖帝，往后，可还能这般幸运再次活下来？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红衣水鬼，她见温梓笙一直盯着自己的发带看，以为她吓蒙了，递过来一枚木簪子，安慰道：“用这个吧，你别害怕，你有妖界的令牌，往后没人敢伤你的。”
    温梓笙收起令牌，干笑两声，接过簪子给自己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水鬼看着温梓笙的动作，忍不住问：“你考虑得如何，要不要去妖界？有令牌，看你合眼缘，我可以直接送你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