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想起了那挤满水母的黑狱，如果他是一个正常人类，或许现在就该犯密集恐惧症了，所幸他不是，所以现在依然能坚定的握紧刀剑，斩断所有伸向他的水母触手。
    他不是个善于谋略的存在，他是人类之神的剑，只需要锋利到能够斩断所有眼前的敌人就足够了，他擅长战斗，擅长搏杀，却不擅长破局，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下风。
    但他意识不到，自己正濒临死亡。
    莫叶的杀招可不是这些庞然大物。
    她催生出水母只不过是为了限制安达米亚斯特的速度，在他矫健的双腿无法再跃动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空间的波动正在蠢蠢欲动，莫叶本身的偏向便是空间系，除了她本身自带的规格之外的吞噬能力之外，她其他的所有能力都比不上空间的威能，她微微闭眼，调动精神力穿透空间裂隙一点点潜伏至安达米亚斯特的背后。
    那面雪暴风的障壁外围飞舞着大量看似脆弱美丽的雪蝶，这些诞生于唯一之神的蝴蝶也同样拥有空间的能力，虽然弱小，只是一把把钥匙，但作为空间崩塌的引子还是足够了。
    安达米亚斯特无比的警惕她的神境，但他的警惕是有限度的，他最警惕的存在是莫叶本身，然后是那些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吞噬他的水母集群，他身后的雪暴风对他而言仅仅只是限制，更别说那些看起来就像装饰的蝴蝶了。
    莫叶的空间波动从正面袭来，穿透过水母的躯体与接壤的剑光，安达米亚斯特果断挥剑阻挡，但这只是莫叶的声东击西，看起来效果不错。一只雪蝶悄无声息的穿过雪暴风，就像一片翩然落下的飞雪，脆弱得连感知都如蝼蚁一般渺小，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安达米亚斯特已经全神贯注的应对起前方的攻击了，在这种狭隘的空间他的速度无法起到作用，只能被迫正面迎战，他的剑非常地锋利，连空间都能斩裂，但他的躯体却并不算强悍。他原本的肉身化为贝利的镇国者，他的精神永久流传在叛逆者的血脉之中，化为了无法抹除的诅咒，现在的他只是一抹被永远囚困的幽灵，同样脆弱得与雪花无异。
    另一处空间波动形成的位置在他身后，那只雪蝶的羽翼被雪暴风搅碎，飘飘忽忽的飞舞开来后，一道漆黑的空间裂隙瞬间绽开，将安达米亚斯特的后背笼罩于其中，那只是一刹那的事情，血花溅出染红了漫天纯白的飞雪，他挥舞长剑的动作极为明显的一顿！
    就是现在！
    水母的触手瞬间缠绕上男人被刺眼血色染红的身躯，他的脸上闪过一瞬愕然的情绪，那是安达米亚斯特唯一的情绪流露了，圣剑从他的手中落下，连带着半截手腕，男人的身躯就像是由白灰制成的一般，由外至内如同那飘扬的雪花与蝴蝶般轻轻洒落而去。
    圣剑上的辉光暗淡，被一根触手接住。
    “终于干掉这家伙了……”
    莫叶很是松了口气，虽然她并未受伤什么的，但这样的敌人还是比较棘手的，如果她没有神境，也没有限制安达米亚斯特的能力，或许被活生生耗死的那个人就是她了。
    她没有接手人类之神的圣剑，那把神器有着如白银一样的自我意识，谁知道它有没有瞬间控制他人的能力呢。在圣剑脱离安达米亚斯特的时候似乎有另外的空间波动产生，它想要如在黑狱里那般逃跑，却被她的神境阻止了。
    莫叶若有所思的低头看了看被水母触手倒提着如同死物的圣剑，她看得出来，这把剑只会战斗而没有其他如正常人的智慧。大概在她脱离神境的时候，它会再度试图逃跑？
    逃跑好啊，莫叶缓缓一笑。
    这样她就能顺着空间波动找到人类之神的藏身地点了，她可是空间系啊。
    环绕这一片界域的雪暴风逐渐停落，绕着雪暴风飞舞的雪蝶也飘飘然飞回斯洛瑞亚，莫叶降落在露出黑褐色泥土的大地上，不过多时被雪暴风卷起的大量飞雪化为一场雪落，大地被重新掩埋，不论是那被刻下极深刀痕的大地还是那些被剑光斩断成碎片的森林草木，都掩入茫茫大雪之中，重归宁静。
    大概下次进入这里时，这片土地又会恢复成完好无损的模样吧，莫叶退出神境，这时她的神力还剩下一半，不算多，但也没到捉襟见肘的地步，她还有兽神的神力呢。
    随着莫叶的离去，神境内的水母们缩小身躯自行钻进融雪河的冰冷河水里，只有帮她提着剑的那只被她带了出来。体型同样缩水的水母安静漂浮在她身旁，在刚刚降落的时候，它触手中卷着的圣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一个突然洞开的空间通道之中。
    它的动作很快，莫叶也没有阻拦。
    她冷眼旁观着圣剑落进漆黑的通道中，那条指向人类之神的空间通道只出现了一瞬，却依然被她捕捉到了去向，那是远离了人类之神神域的镜海方向，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跑去那个位置，戈尔德又通不过黑日的通道。
    但是……
    “总算找到你了，戈尔德。”
    躲得真远啊，戈尔德，如果没有圣剑为她指明方向，或许她还得先把这些人类之神神域的岛屿翻个底朝天，然后再如同无头苍蝇般到处寻找，这样就太耗费时间了。
    估计到那时候，她的后路就保不住了。
    泡沫能应对人类之神一阵子，但拖不了太长时间，虽然她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克里斯顿肯定得玩完了，莫叶冷静而理智的望向镜海的方向，她现在最缺的依然是时间。
    将那只空着触手迷茫游荡的水母塞回神境后，莫叶便启程往人类之神所在的方向快速飞去，这里是属于人类之神的神域，她的空间感知能力也被压制了不少，她只知道一个较为模糊的坐标。但有一个指向坐标也是好的，总比她耗费大量的时间满神域乱找的好。
    她飞到一半时，忽然停了下来。
    信仰之力的通道……断掉了。
    她不会使用神像内的信仰之力，但这不代表她感知不到自己的信仰通道，但在刚刚的一瞬间，她再也无法感知到信仰之力在神像内流淌的声音和信徒们虚幻的祈祷声了。
    是人类之神成功了……
    还是出了别的什么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怪我写得慢，因为我太卡了qaq
    感觉有点不知道怎么收尾，这是新手通病吧……
    第254章 神战.时间的砂砾(六)
    莱茵的夜色意外宁静, 明亮洁白的辉月洒落温柔清浅的光芒，冬天即将过去，草木发出新芽。万物女神的神像面前依旧跪拜着众多信徒, 他们纪律严明按班轮换, 简直就不像是信徒们虔诚的祈祷，而是上班打卡了。
    但谁也无法否定他们的虔诚信仰。
    这是万物女神教会的第一次正式活动。
    将莱茵所有虔诚的信徒召集起来并连续不断的祈祷，为神像注入更多的信仰之力, 当然了，有资格参与这次活动的人也会有丰厚的收获, 肉体上病痛的治愈由万物女神陛下的教宗亲自出手, 渴求酬劳的克里斯顿王室会发放足够的赏金, 只要他们的信仰足够虔诚……
    谁让他们将命都搭上了呢。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或许会死在这里。
    泡沫停在万物女神教会建立起的高高灯塔上, 于星辉月灿的深夜中, 她神情平静的垂眸注视那片人流密集却纪律严明燃照着烛光与灯火的广场、已经接连不眠不休工作了十多天的万物女神教宗雷诺、和那座在她眼里流淌着灼目信仰光辉的万物女神神像。
    她静静守候在那里，如同灯塔的明光。
    她在等待一场注定会到来的决战。
    “还有多长时间？”
    她的身后, 毫无形象坐在栏杆上吹着夜风的奥德突然问到，他手中将克里斯顿的王冠上下抛掷, 透过泡沫梳理整齐的蓝色长发，眺望无边夜色中点点星辉, 与莱茵唯一还点燃着火光的广场，这座城市其余地方一片黑暗。
    “很快了。”泡沫用冷漠的声音简洁回答。
    “这是你第三次这样回答我了, 很快到底是多快啊, 泡沫小姐。”奥德很熟悉这样的泡沫，他小小的抱怨一声，“再这样下去，克里斯顿的财政会被拖垮的, 不论是由国库支付出去的金币还是撤离莱茵的大量人民……”
    “你也可以不让他们离开。”
    泡沫说得冷酷无情，她对克里斯顿的子民完全不在意，反正这一场拉锯战不会威胁到深蓝岛，这里的人多留一些用于祈祷的信仰之力提供者也会多上一些，哪怕他们大多数都是浅信徒，或多或少也能提供一点信仰之力。
    “那他们不就死定了吗，按你说的人类之神亲自袭击莱茵什么的，虽然在王室选择投身万物女神之后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但我可从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奥德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道:
    “他们在这里起不到任何作用，不过是白白送命罢了，让他们早日离开也好，省得那群贵族到处捣乱。虽然就算在其他地方大概率也会受到波及，但总比莱茵安全些。”
    泡沫沉默地听着他的牢骚，在没人应答之后，奥德说着说着也停了下来，他很明显的叹了口气，问出一个自己耿耿于怀的问题:
    “我一直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泡沫小姐。夜莺小姐到底想做什么，她现在到底在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或许这不是我能触及的阶层，差距太大了，我连她的背影都看不到了。但至少……有可能死在这里的我，想知道一切的真相。她真的想……弑神？”
    弑神，这是一个亵渎神明的禁词。
    神明对奥德来说实在太过遥远，也太过难以触及。神明是可以被杀死的吗？这样的问题他从未想过；夜莺小姐假借神明的名义创建自己的教会，还将人类之神与祂的教廷当做踏脚石，这样做这么不会遭到神罚吗？他甚至到现在都觉得，夜莺小姐并非是真正的成神。
    因为这太匪夷所思了。
    两年时间从焰级魔法师到成神，话剧都不敢这么演的，但他是一直注视着夜莺小姐一路走来，从一名焰级魔法师到星级魔法师，然后抵达他再也看不见的阶级，从一名平易近人的法师阁下到遥远得难以触及的女神陛下……
    连想象出她现在的成就，都做不到。
    “……你也可以离开。”
    泡沫微不可见的眼神一黯，她能说其实她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吗，她只知道人类之神的化身会来袭击万物女神教会，而妈妈现在在做什么，她的计划自己是完全不清楚的。
    奥德会觉得触不可及，她也一样。
    “我可是克里斯顿的新王啊，怎么能临阵脱逃呢，如果我还是奥德的话，或许我现在早就躲在深蓝岛了。我已经背负起了责任，虽然我并不怎么情愿，但责任就是责任啊。”
    看来泡沫小姐也不知道夜莺小姐的具体计划了，但他能问出‘弑神’这个敏感的词汇，就代表他不论再怎么不可置信，都已经有一定的预感，预感到夜莺小姐真的成为了神明，预感到夜莺小姐率先对人类之神出手了。
    这可真是个疯狂的行动啊，不是吗。
    奥德将手中的王冠戴回头顶，歪歪斜斜的戴着，他背靠灯塔的支柱与泡沫一起迎接又一次的黎明，到了他与泡沫这种层度睡眠已经不是必要的了，这次万物女神教会的活动持续了十天，他与泡沫也在这里守了十天。
    “这一次你终于没有说错了，泡沫小姐。”
    视线里，晨曦的朦胧之中，天空之上凭空显现出一轮漆黑的圆环，奥德轻松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许多，这就是神明级别的威压吗，哪怕只是弥散的气息都令人难以承受。
    “嗯，你躲远点。”
    泡沫从高耸的灯塔一跃而下。
    有人的身影从那轮黑日中缓缓降落，那并非是人类之神的本体，但对于奥兰大陆上的人来说也足够压倒性的强大了，金发蓝眸的男人如神明俯瞰卑微的蝼蚁，他的身旁瞬间布满金色菱形辉光，恐怖的攻击蓄势待发。
    “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奥德嘟囔一句，不过至少得跑去人群里面吧，他望了望灯塔的高度，下面的人类看起来还真像一只只聚集在一起的蚂蚁。
    这也太高了吧。
    不过他并没有恐高症，只是不适应用魔法来解决问题，但以他现在的能力，直接跳下去应该也没什么问题，这样想着的他还真就那么跳了下去，与一道射来的金辉插肩而过。
    “哇！好险……”
    高得鹤立鸡群的灯塔被炸得粉碎，与死亡插肩而过的奥德后怕地落地躲开就像子弹般四处弹射的碎石，他降落的地点是万物女神神像之前，信徒们慌乱聚集在一起，在新上任的神官们的安抚下但是没有胡乱逃跑。
    这个选择是正确的，万物女神的神像是敌人的目标，但在泡沫败落之前这里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泡沫输掉了，那不论这群异教徒逃到哪里去都是没用的，克里斯顿这个背弃神明的国度都不可能继续留存，更别说他们了。
    万物女神教会的教宗雷诺年龄不大，奥德与他不怎么熟悉。不过同属夜莺小姐麾下，与他保持友好的关系还是有必要的。
    比起奥德和泡沫，教宗雷诺知道的就更少了，他并不被莫叶所信任，虽然这个理由太过伤人，但要不是万物女神教会是他一手拉扯出来的，教宗这个职位还轮不到他来当。
    但不信任归不信任，在其位就得谋其事。
    既然莫叶都将教宗交给雷诺了，他就得担负起教宗的职责来，信任与默契都是可以培养的，首先他得足够出色才行，很显然雷诺也做到了这一点，他颇具威严的大喊一声:
    “安静！”
    人群的吵闹逐渐停歇，雷诺这个教宗还是颇得人心的，他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前来的敌人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的神明，他只知道女神陛下、夜莺小姐给他的神谕，是配合神子泡沫阻拦敌人的攻击。当然，莫叶不是让他带着一群普通人去冲人类之神，只是需要他们为泡沫提供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
    也就是……
    “在你们留在莱茵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刻到来。女神陛下的敌人想要摧毁她的根基，不论是教会还是我们，都是敌人的眼中钉。但祂的孩子，我们的神子殿下会击败不自量力的入侵者，或许我们会死在这里，但女神陛下不会忘记我们的奉献与牺牲！”
    雷诺说得慷慨激昂，奥德也接话道:
    “作为克里斯顿的新王，我奥德修斯.克里斯顿也会与你们共存亡，在场所有女神陛下的信仰者，克里斯顿王室都会为其发放500金的酬劳又或者一次治愈的魔法，如果有不幸牺牲的人，我会另外追加500金币给你们的家人。”
    “所以，请不要害怕，我的子民——”
    “为了伟大的万物女神……！”
    安抚人心的手段奥德并不陌生，这时候也需要他这个克里斯顿的当权者站出来给予民众应有的承诺，论给钱雷诺说的可不算，只有克里斯顿王室才拿得出这么多金币来。在他听见下面的信徒们小声交头接耳的言语时:
    “这可是1000枚金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