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头顶的上空依然是漆黑如墨，仿佛随时都会倾泻而下的黑洞, 直到沿途的蒲公英长得越来越大, 蓬松得好像随时都要炸开, 野花也渐变成一些名贵的品种。
    比如玫瑰、蔷薇、风信子、紫藤花……还有一些莫叶不认识，却同样美丽的品种。
    他们已经往这个方向走了许久。
    在空间并不稳定的地方莫叶不敢开启空间裂隙, 毕竟她还需要留一道离开时的通路, 而不是直接将所有的空间裂隙都通过一遍，毁个干净。
    所以他们只能慢腾腾的步行前进。
    海底泥沙的土质让她一踩一个坑陷。
    莫叶在这时停下脚步, 她低头往自己的双腿看去，蔷薇藤蔓缠绕上她的小腿, 这些深绿色的藤蔓虽然无法刺破她的皮肤，却也轻易割裂她法师袍的下摆。
    这应该就是人类之神留下的设置之一, 但在下一刻，显露了狰狞的蔷薇藤蔓褪去, 除了她的法师袍碎裂的痕迹依然存在, 周围的植物悄无声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莫叶回过头看去，苏埃里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在这之前他的双眼总是放空的, 像是在发呆，也像是在思索什么。
    但此时的苏埃里那双金色的眼眸迸出兽性的竖瞳，他的瞳孔散发着微光，这些光亮与周围植物逸散的能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这些植物的能量来自大地，大地是我分得的权柄之一，也就是来自兽神。”
    不知何时夺取了遍地植物控制权的苏埃里一点点收敛了自己突然扩散而去，也将莫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的力量。
    他解释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对于一个暂时只是孩童姿态的人来说，什么霸气凶残都是不存在的，那张看起来板着脸严肃无比的面孔甚至称得上是可爱了，至少莫叶是这么觉得的。
    “这里的循环靠的应该是我的神躯。”
    “大地的力量本就囊括了循环之理，也就是说只要我的神躯还在这里，来自大地的力量就生生不息。”
    “戈尔德设立这里时，应该就是想到兽神的力量能够一直支撑边境的运行，所以这里主要的力量循环都是出自兽神的神力，而防御类的结界才是运用人类之神的神力。”
    听苏埃里这样解释，莫叶倒是明白了，她摘下一朵漂亮的玫瑰，回转过头凝视玫瑰状似无害的鲜红花瓣，用手撕下玫瑰的利刺。
    她并未停下前行的脚步，只是一边前进一边回到：“怪不得这一路上这么安静，只要你还在这里，边境的攻击设置就自然而然的落入你的手中，毕竟你才是循环核心真正的主人，也是大地的现任主人。”
    “戈尔德当初应该没想到你能从他手里脱困，还能找到这个地方，甚至能通过他的结界和黑洞进入到边境里层。”
    “是的，在前行的时间里，我们不需要在意边境内的攻击手段，我会控制住它们。”苏埃里的声音含着冷意，就算不回头，莫叶也能联想出他此刻应有的冷酷神情。
    苏埃里继续道:“但是在回程的时候，一旦我们带走作为循环核心的神躯，大地不再为边境的循环提供能量，戈尔德留存在这里的神力就会在短时间内替代大地之力，为这里的攻击设置供上能量。”
    “我知道了，也就是说，离开时才是最危险的时刻。”莫叶终于停下脚步。
    她伸出握着玫瑰花的那只手，向前方只有海水存在的位置探去，入眼的依然是辽阔无边的草原，与已经生长到她腰腹位置繁盛的花草枝叶，但她手中的玫瑰花像是触到了一面完全透明的墙壁，被碾压得凌乱褶皱。
    她丢下手中残缺的玫瑰花，向停在她身旁同样注视着虚空中的苏埃里说到：“看来我们到了，也没有找错方向。”
    这是第二道结界。
    如果说第一道边境外用于隐藏的结界苏埃里完全感应不到的话，这第二道结界里就蕴含了一小部分兽神的神力。
    苏埃里抬起头，隐约能感知到海水中那道将内外完全隔绝的透明结界，这道结界里虽然蕴含了一些兽神的神力，但大部分的力量来源还是来自人类之神。
    他无法夺取这道结界的控制权限。
    等到莫叶如法炮制用唯一之神的神力暴力拆解了这第二道结界后，被结界隐藏在内里的一切暴露出来。
    那是一片茂密延绵的森林，完全算得上是深山老林的森林最为显眼的并非是密集到看不清内里的树木，而是树下流淌不息的河流。
    这里是海洋的裂隙深处，按理说灌满海水的海沟底层是不该存在能让人看见的河流，但现实总是有不符合常理的存在的。
    森林里流淌的河流是极为清澈的透明，不同于海水微微泛蓝的深邃色泽，沉积在海水之下的河流是与海水区分开来的完全透明，看起来甚至像是在发光。
    河流的流向也十份的复杂、稠密……
    “这道河流组成了一个法阵。”
    莫叶一眼便看出由河流形成的法阵是用来干什么的，她在人类之神的记忆碎片中看见过与这相似的运用。
    “法阵是用来转换能量的，将兽神的神力转换为人类之神的神力。先用大地的循环生出能量，再通过这道法阵，将来自兽神的能量转换为边境使用的能量……”
    “要不要直接毁掉？”苏埃里问。
    “暂时不行，如果这时将转换的法阵摧毁掉，这片森林的攻击设置怕是立刻就会转变过来攻击我们，我们还是继续前进吧。”
    莫叶小心翼翼的避开河流的位置进入到森林中，而苏埃里也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比起起源于海洋的莫叶，森林这种环境可以算是他的主场了，他轻巧的跃上森林的树杈，完全不受河流法阵的影响飞快向前跃进。
    当然，他不会离莫叶太远。
    比起外层的草原，第二层的森林就缺少了光芒的照亮，没有发光蒲公英的存在这片海底森林完全陷入了一片漆黑。
    莫叶召唤出几只灯笼一样的燃灯水母，小巧的水母在海水中游动，蓝色伞盖里白色光芒在莫叶的催动下越来越亮，就像几盏白炽灯。
    它们环绕在莫叶的身畔，也有的游向更前方的上空为苏埃里照明，莫叶的速度不慢，第二层结界内部也比第一层要小上许多，很快他们便抵达了最深处。
    也就是最后一层结界所在之地。
    第三层结界笼罩的范围就只有一块操场那么大了，莫叶利落的解决这道结界后，便看见通往一座祭坛的道路。
    这条堪堪只能供一人通行的道路两侧都是清澈透明的河流，也就是人类之神的神力，如果不慎落入这些水流中可就麻烦了。
    而那条道路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通路，而是一颗颗巨型直立的白色棋子，这些棋子的下半部分插进海底的岩层中，浸泡在人类之神的神力中，上半部分突出可供人通行。
    在棋子之路的尽头是一片高悬的悬崖，通过周围神力的流向，莫叶完全可以确定边境的循环核心，也就是苏埃里的神躯就在那上面。
    但这里不同于前两层结界，这里的能量来源完全是来自人类之神，而他又不可能不在这里动一些手脚，眼看着苏埃里急冲冲的就要往棋子上跳去，莫叶赶紧叫住他：
    “等等，苏埃里！”
    苏埃里虽然急于取回自己的神躯，但他依然是听莫叶的话的，急迫、渴望、执着……他堪堪停在第一阶棋子的前方，脚边就是浮沉的透明河流。
    他闭了闭眼，还是回过头，收敛了自己迫不及待的情绪，向莫叶问到：
    “怎么了？”
    这时候阻止苏埃里，对他来说是一种残忍的举止，莫叶当然是知道的。
    “我先来试试。”
    至少不能让苏埃里去冒这个险，莫叶直直的看着已经停在棋子前方的苏埃里，她眸中的神情无比认真，在她的坚持下，就算是已经到达只差一步的苏埃里也只能退让。
    白发孩童模样的苏埃里回望过来的视线看起来有些沉郁，也有些不安，但他还是后退一步，为莫叶让开了位置。
    莫叶站在棋子面前，她深吸一口气，并没有选择直接踏上棋子朝上的平面，而是忍着自己舍不得的心态，将唯一之神的神力覆盖在自己鞋底，小心翼翼的踏出了第一步。
    果然，在她踏上第一枚棋子上的时候，有某道看不见的结界乍然破碎！
    纯白的棋子表面迅速布上灰色裂痕，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崩溃成灰烬，莫叶赶紧踏上第二枚、第三枚棋子，她迅速的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苏埃里早已紧跟着她的步伐快速前行。
    苏埃里的体重很轻，堪堪在棋子完全崩裂之前便挪移到下一枚棋子之上，莫叶这才放下心来，她前进的速度加快，为苏埃里让开跃进的位置，虽然每踏出一步唯一之神的神力就会消耗一部分，但这并不算是浪费。
    等到她抵达了高悬的突出悬崖后，苏埃里就像她的影子一般，于下一个瞬间就成功抵达了目的地，最后一抹灰烬于他身后飘散。
    第164章 神境(五)
    看样子明面上的退路已经全然崩塌了。
    这块仅存的悬崖周围流淌的都是由人类之神的神力化为的透明水流, 头顶之上是黑压压遮蔽了一切的黑洞。
    面临绝境，莫叶只能庆幸自己的魔法属性偏向是空间，否则除非是唯一之神亲临, 他们就只能被困死在这里了。
    她此刻踩在悬崖的边缘, 鞋边堪堪是由鲜红血液凝聚而成的法阵轮廓，海浪不时席卷起透明水流冲刷着崖壁，但溅起的浪花离她所在的位置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这个位置看似是整片悬崖最安全也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但莫叶在落脚时清楚的听见某道隐藏的结界与她鞋底垫着的唯一之神神力接触后，瞬间响起的碎裂声, 这道人类之神隐藏的暗手在还未发挥它的功效就直接损坏。
    从这时起, 莫叶脚下的空地才算是真正安全了。
    她先是将自己脚下附着的神力收回, 这么一点点时间的作用神力就使用掉了将近四分之一的量，莫叶虽然觉得有些心痛, 但知道这些神力的用处并不算是浪费。
    苏埃里正凑在莫叶的身旁, 离她很近，堪堪踩在这一片安全区域的轮廓内。就算是显得急迫的他, 面对入目的将祭坛全场都纳入局内的法阵也是束手无策的，他注视着遍染了大地的血液之阵, 神情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虽然不想说明，但他还是开口道:“这个法阵的材料是用的我的血, 和我的神力，我能感应到我的力量分布在哪些地方。”
    “所以, 我们该怎么做？”
    在这种神力混杂的地方莫叶是什么都感知不到的, 她一点一点分析祭坛法阵的作用，从她这个位置望去，一共六座纯白的祭坛坐落于悬崖各个方位，形成标准的六芒星形状。
    法阵也是以这几座祭坛为核心运转的。
    “看样子你的神躯被分别留存在这六座祭坛里面了。”真惨啊, 苏埃里的身体应该是惨遭分尸了……莫叶顿了顿，还是没忍心继续戳苏埃里的心窝子。
    她果断转了话题，继续说到:
    “如果我们想要取出作为法阵运行核心的神躯，就如你之前所说的，边境的核心供能断掉之后就会被人类之神留在这里的神力瞬间取代，那之后我们就得应对边境内的攻击了。”
    “去取得神躯应该只有我能做到，祭坛内留存的结界不会弱于边境的三重结界多少，所以关键在于，苏埃里，你能不能在我破坏祭坛取回所有神躯之前，抵挡住边境的攻击？”
    都到这种地步了，就算挡不了，苏埃里也不可能真就这么放弃啊，他非常果决的点头应到:“交给我吧，在短时间内我的神境可以恢复到曾经兽神阶段的威能，我这里没问题。”
    听见他这么回答了，莫叶也不打算去询问他到底能坚持多久，她很清楚苏埃里已经准备破釜沉舟了，反正她自己做好了打算，如果苏埃里实在挡不住，就带着他逃跑算了。
    虽然在最后的关头退却实在可惜，但保命更重要，一不小心死掉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两者间该如何取舍莫叶还是很清楚的。
    “那就准备好了，在我前行的期间连接祭坛的法阵也会被逐渐毁坏掉，所以现在你就可以开始做好防御了……”莫叶说完，便瞬间离开原地，踏入血色的法阵范围内。
    只听见一声如玻璃破碎般的轻响，法阵被莫叶触及的那一部分只亮起了一瞬间的血色之光，便毁于唯一之神的神力之下。
    星级魔法师的速度很快，在用了全力以后就算不使用空间的能力，莫叶也在短短的一瞬间便踏上第一座祭坛顶端。
    她身后在同一时刻摊开黄沙遍布的荒漠与血腥味浓郁的战场，沙尘扬起浑浊了海水，这是苏埃里的神境。
    这一幻象只笼罩了莫叶短短的一瞬，她并未回头看向苏埃里，只能听见神境内传响出的沉闷声音，她右手的手心覆盖满漆黑粘稠就像石油的神力，这只手往祭坛上的防御结界就是一覆，她的左手只往虚空中一抓！
    她从虚无的界域拖出一杆银白的长柄。
    连接这杆绘制繁复花纹的银白长柄的，是一盏同样银白的提灯，灯中一抹纯白的微光正在海水中微微闪烁，几只手指大小的燃灯水母正绕着提灯镂空的晶石框架悠闲游荡。
    这是神器白银的化形。
    莫叶左手提着这盏提灯，右手已经深入了祭坛内部，硬生生将一只断裂的手臂从结界内扯了出来，她并未来得及细看，飞快的将这只手臂放入自己体内的空间中。
    半点没有顾忌上随之而来的攻击。
    她只是通过精神力说了一声:
    “交给你了，白银。”
    “嗯嗯，就交给我吧，主人！”
    白银雀跃的回到，它的化形是一盏并不像是武器的提灯，虽然它在莫叶试着使用过后确认了这盏提灯确实不是攻击倾向的武器，但也是有着无与伦比的特殊用处。
    比如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它白银大显身手的时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