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安静了一会儿,言夏站起身来,推门走出去。
待脚步声远去,商挽冬才惶惶地抬起眼,病房里早已空无一人,空荡得有些冷清。
窗外雨声簌簌,冷风从窗沿爬进来,吹得她手脚冰凉。
商挽冬后知后觉地想,我会不会做得太过分,伤到她的心了。
在成百上千次的轮回里,商挽冬早已经见过言夏各种各样的表情,唯独失望和痛苦的模样,她总是不忍心再看。
她希望言夏永远是神采飞扬的模样,自信又张扬。而不是像自己现在这样,一点一点被永恒重复的时间磨去棱角,变得麻木不仁。
如果可以,她希望由自己来背负痛苦,而不是对方。
病房外脚步声渐近,商挽冬倏然抬起头,看见言夏抱着一床被褥走进来。
病房里还有一张干净的床,专门留给家属□□用的。
言夏把被褥放在床上铺好,转身看着一脸茫然的商挽冬,挑了一下眉。
“外面雨好大,我今天不回去了。”她说,“我就住在这里。”
商挽冬张了张嘴,看着她走过来,俯身在自己脸上捏了一下。
“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看见你躺在床上一脸失落。”言夏低声说,“你其实也不想我走,对不对?”
……
隔天雨便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透过窗帘落进玻璃窗里,金灿灿的一片。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脸上,商挽冬缓缓睁开眼,她看见雪白的天花板,视线向右转动,言夏正在另一张床上熟睡。
她忽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半个小时后,言夏醒来,睡眼惺忪地下了床,趿拉着拖鞋走近商挽冬,低头在商挽冬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她淡定地打招呼:“姐姐早安。”
商挽冬看着她的背影:“……”
护工过来送早饭,看见言夏在卫生间刷牙,不禁愣了一下。
“言小姐,您昨晚没回家?”
言夏摆摆手:“没有,昨天雨太大。”
她开始监督商挽冬复健,软磨硬泡,用尽了各种方法。搞得商挽冬一听到复健两个字就头大,终于绷不住答应了。
复健的过程很痛苦,四肢像是被车轮狠狠碾过,完全不听指挥,软绵绵地乱作一团。商挽冬支着拐杖慢慢向前走,途中摔倒无数次。
言夏在旁边小心地扶着商挽冬,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
她背过身偷偷擦眼泪,小声道:“你没有要是没有发生意外就好了。”
商挽冬心想,可惜那不是意外。
是她故意逆反,故意违背着系统的意愿行事,为了让言夏远离自己,又狠下心一次次出口伤人,矫情到不像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想要言夏憎恨她、讨厌她,一看到这幅残疾的模样就望而却步,就像那些听闻她全身瘫痪后主动疏远的人一样,这样就不必再步往日的后尘。
以前闲暇的时候,商挽冬常常听言夏和她讲关于现实世界的事。
讲她小时候因为没有爸爸而被其他孩子欺负,最后是怎么反打回去的;
讲她为了防身去练跆拳道,天天打架差点成了校霸;
讲她都快要大学毕业了,等着考研上岸,没想到看个小说就穿越,还被迫和一群高中生斗智斗勇。
外面的世界听起来很美好。可她不敢问言夏,从穿越过来到现在,你有没有后悔过。
被困在这样一个望不到头的世界里,你有没有想要放弃过。
商挽冬不敢问,她害怕听到言夏说是,会让自己瞬间崩溃。
她曾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可遇到言夏以后才知道不是。
她什么都做不好,兀自在暗无天日里反复挣扎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不止一次死在眼前。
有时,商挽冬忽然觉得,如果言夏没有喜欢上我就好了。
言夏就能离开这个世界,她那么优秀,可以尽情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去不同的国家旅游,而不是被困在一方小世界里的一隅。
或许某一天她会爱上别的人,幸福又圆满地过完一生,而商挽冬只是一段离奇经历中的过客,一份谈资。
这样的结局便很足够。
……
熬过了闷热的六月,很快便迎来暑假。
言夏来得更频繁,怕商挽冬躺得四肢退化,时不时就要撺掇她起来走动一下。
复健的进展并不是很乐观,可言夏看起来并不在意,每天雷打不动地催她做康复训练,做完又总是趁商挽冬腿脚不便,凑上去各种亲亲抱抱,口头鼓励。
早晨,言夏会说:“早安,姐姐!我喜欢你!”
下午,言夏会说:“姐姐做得真棒,奖励一个亲亲。”
晚上,言夏会说:“姐姐晚安,么么哒!”
商挽冬试着说了好几次狠话也始终说不动、赶不走,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里。
她逐渐习惯了言夏凑过来揩油,感觉自己像是温水里的青蛙,一点一点就被言夏煮熟了。
有一天,商挽冬忽然能够支撑着拐杖站立起来,哪怕只能维持不到十秒。
那天言夏比她还激动,几乎是喜极而泣,鼻尖哭得红红的,抱着她说真棒。
商挽冬心里动了一下,说:“要想走路还是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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