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
    刘管家扶起刚刚醒来的柳涵，给他拿了一个隐囊放置背后，以便他好倚靠。
    “他们回府了吗？”柳涵接过小太监巩右重新熬制的参汤，看了一眼刘管家。
    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云依依和红儿。
    他近日昏睡越发严重，就连用膳时日也不准，有时候是中午醒来，有时候又是半夜，巩右便时时在旁伺候着，以便他醒来随时都能吃到热乎的膳食。
    “殿下，红儿方才派人回来传信，说是为方便明日进选，便住在宫里了。”刘管家恭敬立在床榻一侧。
    柳涵略一颔首，这些他早有预料，倒也不意外。
    “杜力那边可有消息？”柳涵放下喝了一半的参汤，摆摆手让巩右撤下去。
    “回禀殿下，杜力还未回府，不知殿下给他指派的是什么事？”刘管家摇了摇头，杜力并未是拖沓行事的人，这都过了几天了还没消息，说明此事一定很是艰难。
    柳涵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手指有节奏地敲击床沿。
    “本王让他去调查赵府。”
    赵府？
    刘管家眉心收紧，看向柳涵：“可是静妃的母族？”
    柳涵轻抬了下巴，算是作答。
    “殿下，杜力久久未回，不如老奴再唤些人手去查探？”
    刘管家想了想，觉得光是杜力一人，不太稳妥。
    “不必，他足矣。”
    柳涵语调轻慢，透着一股子闲适。
    只是说了这么一会话，柳涵就感觉到了困倦，巩右瞧见他半眯着眼，就知道他这会又困了，忙抬头对刘管家道：“殿下要休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刘管家瞪了他一眼，明日再说？谁知道他明日会是什么时候醒来？万一杜力没办好这事怎么办？
    但……眼下这情况，他也着实没办法，便只有退了房门。
    皇宫。
    云依依和红儿一大早就被曹嬷嬷派来的宫女唤醒，还没吃上两口饭，就被告知要去景秀宫等候人过来挑选。
    去之前，云依依吞下那颗新型的易容丹，她与齐王有仇，静妃又是齐王的生母，难保不会碰上，还是以防万一的好。
    景秀宫不愧景秀之名，仅仅是殿前就簇拥着鲜花，相对皇后宫里的庄严，景秀宫更多的是秀致，主殿前还有一个湖水亭，听前方领路的宫女说是楚皇专门为静妃修葺的，可见其宠爱盛况。
    云依依迈着规矩的碎步，低头敛眸，做足了一个胆小宫女该有的惶恐姿态。
    还没走到主殿前，殿内就传来女子凄惨的哭喊声：“静妃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是故意的！娘娘！饶命啊！求娘娘饶命！”
    云依依眉头一抖，隐在袖口的手缓缓收紧，终究还是没有抬起头去看，目光紧紧盯着脚下的路。
    领路的宫女带着一行人走到主殿前，恰好撞见两个侍卫将一个发髻散乱的宫女拖了出去，裙摆拖曳之际，清晰可见几道鲜明的血痕。
    空气里仿佛流淌着沉闷的死气，让人不由将心提到嗓子眼。
    “真是晦气！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弄干净！让娘娘看到有你们果子好吃！”孙嬷嬷立在殿门旁，看到血迹不由皱眉，抬手随意指了指两个宫女。
    被点到名的两个宫女脸霎时变白，额间冒出阵阵冷汗，连忙小跑着去清洗殿门前的血迹。
    她们的动作又快又齐，像是操练过无数遍一样。
    少时，殿门前的石板光亮可鉴，再无一丝污浊。
    孙嬷嬷这才满意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领路的宫女：“这些就是新进的宫女？”
    领路的宫女讨好地笑了笑：“正是，奴婢都是最先将人送到您这里来的，等静妃娘娘挑选好了，再送往其他各殿……”
    按理说，应该是先由皇后挑选的，但宫里谁不知道静妃才是最受宠的那个，再加上皇后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这些规矩不甚看重，一些想博静妃欢心的奴才便自作主张送人情过来了。
    孙嬷嬷这些年对这些人看得多了，见她这么识趣，目光便转向一旁的宫女。
    她睨着眼，带着一丝挑剔：“这个，不行，腰太细了，娘娘看到会不喜欢的。”
    “这个也不行，皮肤太好了，进来是想狐媚陛下吗？”
    “算了，你，你，你，就你们四个吧！”孙嬷嬷随手指了四个人，这其中刚好有云依依。
    至于红儿，就是方才孙嬷嬷最先吐槽腰细的那个人……
    “其他人你带去别的宫吧。”孙嬷嬷冷冷吩咐，“你们四个跟我进殿。”
    云依依手心不由收紧，余光看了一眼红儿，却见她投来关切的眼神，她轻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并不知道皇后塞进来的人，有多少人是被选中了的，若说心中不害怕，那是骗人的，但既然已经被选中了，那就代表她离目标更近一步。
    云依依垂着脑袋，与其他三位宫女并排走着。
    突然，右手臂被人轻轻触了一下，云依依下意识偏头看了眼，对方回以微笑。
    云依依猜想或许会是皇后派的人，但此刻正处在人眼皮子底下，她不好贸然暴露，便只抿着唇，神情木讷，像是无知无觉。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内殿，与外殿的秀致不同，内殿格外富丽堂皇，一进殿，云依依就闻到一阵忽如其来的魅香，但很快，这香味便一闪而过。
    云依依并未抬头到处乱看，眼睛只顾着脚下的台阶。
    “这便是新进的宫女？”温柔的女子声音响起，仿佛是在耳边呢喃。
    云依依咬了咬舌尖，这静妃果然邪乎，明明大家同是女子，但她光是听着这嗓音，心中便酥了一半。
    她用余光瞥了两侧的宫女，发觉他们两人脸上都泛起淡淡红晕，想来方才也如她一般软了身子。
    “回娘娘，正是。”孙嬷嬷恭声道。
    静妃抿了抿唇：“都给本宫抬起头来。”
    云依依随着众人的动作缓慢抬头，终于看到静妃的容貌，不愧是盛冠后宫的宠妃，容貌极其艳丽，眸若溪水，盈盈流动，尤其是眼下慵懒地望过来时，简直摄人心魂，若不是知道她早已生育一子，差点还以为是少女。
    不过，她身上有种更具魅惑的气质，这是青涩少女所不能比的。
    不知是涂了粉还是其他原因，云依依在她脸上鲜少看到皱纹。
    什么叫妖妃？这……大概不外如是了。
    难怪楚皇会这么宠爱，这真是半点也做不了假的美。
    云依依只看了一眼，便别过视线。
    “你为何不看本宫？”静妃目光落在云依依身上。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云依依心中咯噔一声，按照记忆力曹嬷嬷教的做法，立马跪下：“娘娘姿容胜仙，奴婢不敢久而直视，生怕有所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听到这话，静妃好心情地勾了勾唇：“倒是个机灵的，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既然进了景秀宫，过往烟消云散，一切自当以娘娘为重，还请娘娘赐名。”云依依匍匐在地，额头磕冰冷的地上，是个极其标准的跪礼。
    静妃纤手撑着下巴，倒来了几分兴致。
    “你原先叫什么名字？”
    “回禀娘娘，奴婢名唤冬霜。”
    “冬霜……是个好名。”静妃跟着重复念了一遍，忽地笑了，“本宫准许你继续用这个名字。”
    “谢娘娘。”云依依再次磕头。
    静妃懒懒抬手：“起来吧。”
    一旁的孙嬷嬷略带讶异地看了眼云依依，这还是静妃第一次允许宫女延续以前的名字。
    这个叫冬霜的，不简单。
    “你们叫什么？”静妃再次看向其他人，没等他们回答，又自顾自地指了指她们，“算了，你就叫冬风，你呢，叫冬雨。”
    “至于你吗？”静妃看了看云依依右侧的宫女，“就叫冬雪好了，风霜雨雪，刚刚好。”
    想到此，她不由笑眯了眼。
    这种恶劣性子，由她使起来，倒多了几许少女的天真。
    四人能怎么办呢？只能跪地谢恩。
    静妃没有理他们，而是转过身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抚了抚云鬓，不由轻叹：“时间过的好快，转眼便升了华发，若是能再年轻几岁就好了。”
    “娘娘说的哪里话，娘娘还年轻，何必伤春悲风？”孙嬷嬷上前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云依依嘴唇嗫嚅，带着一丝迟疑开口。
    孙嬷嬷呵斥道：“你瞎说什么？”
    “嬷嬷不急，且听她说说。”
    静妃抬手止住孙嬷嬷的话，目光定定落在云依依身上。
    “娘娘若是不想生华发，其实也是可以的，奴婢有法子让这些华发变成乌发。”云依依怯怯地看了静妃一眼。
    “当真？”静妃声调高了一个调，其实御医也不是没有给她一些方子，但那些终究还是见效太慢了，头发还是一寸寸的白了。
    “冬霜，你可知欺瞒本宫的后果？”静妃蹲下了身，涂着蔻丹的手指缓缓抬起云依依的下巴，“若是没有效果，今早拖出去的那位宫女就是你的下场。”
    见她身子瑟缩，静妃话音一转：“当然……若是你真能做到，本宫就许你贴身伺候，把你升为一等宫女。”
    对方冰冷的指尖抵在下巴处，云依依忍住想要挪开的冲动，神色更加恭顺。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让娘娘满意的。”
    静妃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判断话里的真伪。
    然而她目光不躲不闪，明明是极为普通的容颜，因着那双眼睛，隐隐有种独特的风华。
    “这便好。”过了一会，她缓缓松开手指。
    云依依不由松了一口气，她这也算是兵行险招。
    方才那种情况，如果她就这么沉默下去，根本没办法接近静妃，之后一定会被派到外殿做活。
    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要的是能近距离接近静妃，这样才有可能找到解药的放置之所。
    所以，她便打算冒险一试。
    静妃白发的事很好解决，只需要染发即可，虽说古代没有什么化学剂，但天然的植物染发，她恰好知道几个。
    她未穿越之前是敏感肌，染发都需要用天然植物的，否则就会引起过敏，是以，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她不光了解过还亲自动手做过。
    如果不是这样，她还真不会做这种没把握的事，稍有不慎，就会有性命之虞。
    静妃站起身，转身朝前走去，长而繁复的裙摆随着她摇曳生风，别具美态。
    云依依余光注意到裙摆处是用金线绣着的是凤凰，这静妃，果真大胆。
    她重新坐回贵妃榻上，姿态优雅。
    “冬霜，你需要什么东西，就跟孙嬷嬷说，本宫，等着你的好消息。”
    “是，静妃娘娘。”云依依不敢多想，连忙谢恩，做足了狗腿子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