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白知道,阿秀过来找莫菲大约是不敲门的,可是,他过来,敲门是必须的礼貌——这敲门声,等于告诉莫菲,是他不顾她的拒绝,径直找上来了。
她没有说话,显然,她在犹豫!
……
“进来吧!”
终于,虚掩的门内传来莫菲略带疲惫地声音。
安白进去时,正看到她绷紧了小腿,踮脚,伏案挥毫——长长的几案上摆着四尺的长条,竖行排列的墨字,刚写了半行,他俯首细看,才发现她写的是《般若波罗蜜心经》……那秀丽中不失力道的行楷,十分地悦目。
“坐吧!”莫菲收笔,脸色平静地招呼他,然后,自己转身出去,净手。
她身后,束着一条紫色发带的青丝如一条墨色的瀑布,沿着曲线分明的后背缓缓而下,在白色的衣裙上,显得分外惹眼。安白凝视着她的背影,眼神有一时的迷离,从一进入这个房间开始,他就恍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古代,似乎一不小心踏入了才女的闺房,美人执笔,墨香缭绕,恍若隔世……现在,见她束着长发的形象,更有些古韵……
————
在等待中,安白展开了桌上那卷从中间揉过的宣纸,看过后,对着迎面走来的莫菲,认真地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在写字!”
这张宣纸已经写了大半,可是,却出现了一个不合适宜的墨点,一定是他刚才打电话惊扰了她,她因为心神不宁,才弄脏了纸面……
……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莫菲说着,走上前,轻轻地拉起纸边,收起,卷好,放进了纸筒里。
……
安白站在那里,一阵自责,既然是在抄写《心经》一定会求完整,那么,这些字,她要再写多长时间才能补上……那岂不是要站很久?
……
“宝贝,那天……”
……
那天?
莫菲定定地看着安白,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过来找她,想必是他知道了那晚她和曼莎在一起,并且从心里确认了她没和魏晨旭发生什么,所以才这么激动地这来找她!
看来,那天,她的直觉是对的,安白故意告诉魏晨旭她和他在一起,其实只是一种害怕和不自信地表现……
她那天由着自己的性子,说出的那些话,都没有错!
……
安白对着莫菲明亮而果决的眼神,突然意识到,那天与魏晨旭有关的事不能再谈了,于是,他的话说了一半,立刻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曼莎说那天你和她去了c市……7号项目的拆迁工作不顺利吗?”
莫菲垂眸,极平静地回答道,“是的,有几个老住户,守着自己新盖的楼房,不肯离开……不过,我们派去的项目经理已经在想办法解决了……”
“宝贝,这样的事,去现场很危险,以后再不许了——我会担心的!”
安白的声音里饱含深情,他的担心和呵护是由衷的,说到这里,他抬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他激动地想把一直站在他对面,与他界线分明的莫菲拉到怀里,可是,她却推开了他!
“以后,我注意就是了!”
说着,她拂开他的手,缓步走到了窗前,拉开纱帘,望着窗外淒清的夜色,不由得于心底升起了一层凉意……于是,她下意识地双手抱胸,温暖着自己。
“安白,如果没有其它事,今天就谈到这吧,太晚了!”
……
在莫菲想赶他走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内心十分地需要她!
……
“宝贝……你知道吗,这些天忙于处理爹地的事,我一直很矛盾,很痛苦……我需要你的支持!”
安白的痛苦是真实的,他需要她也是真实的,他心底的情愫涌动着,不能自己地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了她——只是,她双手环胸的姿势没有因为他的拥抱而改变……她默然地在他的怀里僵了一秒钟,终于放下手臂,用力地推开了他,转身,抬眸,极认真地对他说,“安白,你错了,你不需要任何人的支持……不管我支持也好,反对也好,都改变不了你的决心!”
反对?
她反对他做这些事吗?
安白诧异地盯着莫菲问道,“宝贝,你认为我让爹地离开那个女人是错的吗?你反对我这样做吗?”
……
面对他的诘问,莫菲垂眸,不再看他,“你保护家庭,保护自己的妈咪,怎么会有错?”
……
她说这句话时,那语调极平静,平静地让安白以为,她在心里认定他是错的!
所以,他忍不住扶住她的肩,急切地追问她,“宝贝,你抬起头,看着我,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知道,我爱爹地,也爱妈咪……我不愿意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更不能伤害他们任何一个……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很痛苦……宝贝,我今天站在你面前,难道你没看出我憔悴的模样?”
这时,安白多希望莫菲能像曼莎那样充满爱怜的凝望着他,用她那柔软的手疼惜地抚摸他的脸颊,让他的心得到安慰——可是,当莫菲抬起头时,他分明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悲凄和哀怨!
她在怨他!
“安白,现在你妈咪是弱者,你只会保护她,你根本不会在意uncle的感受……你痛苦是因为,你害怕有一天uncle知道了你的作为之后,不能原谅你……”
现在,莫菲终于看着他了,可是,她的目光,她的话语,完全像一个冷静的哲学家一样的犀利、深刻,把他心底关于爱情的遐想击得粉碎!
……
她不仅不理解他,不支持他,还理智得让他害怕!
……
安白从莫菲家出来,恍惚觉得,外面的夜风冰冷而狂躁……夜里气温下降,风也让人觉得不舒服了,他寂然地走着,走到小径的转弯处,一阵凉风吹来,吹动了他的心,在那一刹那,他突然想明白了,也理解了莫菲……他立刻若有所悟地返身回来,紧走几步,再次来到了莫菲家的楼下——书房的灯还亮着,她应该还在写字……他因此而犹豫了——刚才为了接他的电话,她那写了大半张纸的字被弄脏了,现在,大约在重新写……这个时候,他再打扰她,那岂不是又要影响她写字?
何况,她在临写《心经》,那企求宁静的心态,就是不希望被人打扰,他为什么还要去打扰她呢?
她理解他,把他的所有作为、内心的矛盾和痛苦看得很透彻,可是,他却不理解她,如果,他早想到她内心的痛苦,那么她又何必在这样的夜晚,煎熬着自己,写那么长的《心经》呢?
————
安庆的八十岁生日,因为安驰不在,由酒店的大型庆祝活动,改为了家宴。
在生日的前一天,安庆又让安白通知了亲朋好友,说他身体不适,不必来祝贺了,所以到了生日当天,家里仍然像平常一样的平静。
“安白啊,你邀请小菲了吗?”
安庆穿着一件中式对襟的外套,神态安详地坐在他专享的硬皮沙发上,喝着茶,若有所思地问了安白一句。
“爷爷,我跟她说过了!”
安白刚从外面回来,他穿着一身经典而高档的黑西装,配着蓝色的领带,原本挺拔的身材显得愈发修长,那张集英气与帅气于一体的脸庞,神采奕奕——今天是爷爷的生日,爹地不在家,他必须拿出百倍的精神来,让爷爷开心,让家里人开心!
爷爷过生日的事他早就告诉了莫菲……只是,现在已经快中午了,她怎么还没有来呢?
今天是周六,詹尼弗的课程是可以调济地,她……如果能早点来最好……
安白在衣帽间想着心事,正想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给莫菲打个电话,这时,门铃响了,他立刻走到门前,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精神矍铄,瘦瘦地老人,正是安庆多年的好友许昊天,而从他身后走过来一个穿灰色西装,步履矫健的年轻人,安白细细地打量后,马上愉快地招呼他们进来,“许爷爷!许哲!——快请进!”
……
本来,安白顺从了爷爷的意思,让众亲友不再过来,可是,这生日过于冷清,总归不太好……所以,许家爷孙的到来,让他倍感欣慰。
“爷爷,许爷爷过来了!”
……
“哦,昊天啊,有段日子不见了!”
“老寿星,你这精神状态比我还好,哪来的身体不适啊?——噢,一定是你嫌我们烦吧,想躲清闲!”
安庆还真被许昊天的话给说得高兴了,“昊天,你来了,我高兴得很呢!”他一边和许昊天叙旧一边引着他坐下,这时,他注意到了旁边风度翩翩的许哲,“昊天,这孩子是……”
“老兄啊,这是许哲啊,就是小时候那个‘豆芽菜’!”
许哲出生时早产,在上小学之前,虽然家里每天给他补着各种营养品,他却一直瘦小,所以,大家都戏称他为“豆芽菜”!
“安爷爷好!”
许哲迎着安庆审视的目光,礼貌地躬身,打招呼,并且,把随身带来的两份礼物,拿起一份举到了安庆的面前,“安爷爷,这是送给您的一副古画,祝您福寿绵长……精神百倍!”
“精神百倍?哈哈!这孩子说话我喜欢!”
在安庆笑着称赞他的时候,许哲的唇角跟着浮起了淡淡地笑意,这个祝寿词的组合是他进门后临时创造的——是因为看安庆情绪不高,才故意这样说的,看来,老爷子挺开心!
“安老兄啊,这次许哲来,还特意为彤彤选了礼物!怎么,不见那小丫头啊?”
这小子竟然特意为彤彤选了礼物?
听了这句话,安庆那充满智慧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明亮的光芒,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许哲——
4-60 难道你没看出我憔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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