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京龙却是露出了一丝头痛的表情，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望着远处轻轻叹道：“实际上，不瞒你讲，这小子最近这段时间做的事情我多多少少也都听说了。李开阳，你就是打心眼里恨他，我也没什么说的。”
    “您也在乎这个？”李开阳指的是别人的看法。
    蒋京龙慢慢摇了摇头，道：“我不在乎，但我已经快要退休了，再干也干不了几年，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我。而当一个人需要在有限的时间里解决近乎不可能的事时，哪怕是天皇老子，他也会变得在乎。”
    李开阳第一次把目光转移到了蒋京龙的侧颜上，他苍老的面庞上有着稀稀拉拉的发白的络腮胡，那一头略卷的短发就像杂草一样不经打理，几乎可以看到他平日里的生活模式。
    人老了，有老婆的男人和没有老婆的男人，看着是不一样的。而他深入眼神中的那种孤独，又无声说明了他这一辈子的感情路。
    李开阳犹豫了一阵，但最终还是说道：“我想，您这个级别的人物，只要自己想的话是没有人能够强行逼迫您退位的。”
    李开阳却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番话说完，等待自己的是他从未料到的答案。
    “李开阳，我两个月前诊断出了肝硬化，肝癌晚期，大概还剩下不到三个月的寿命。”
    看着李开阳的瞳孔渐渐放大，蒋京龙的面色却是镇定如初，继续凝望着窗外的夜景，淡淡道：“你可能不太清楚，但我这一辈子都贡献给了暗网，能有幸为暗网效力，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但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也犯下了自己的错误。”
    李开阳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复杂之色，道：“您觉得这事儿是您自己做错了，而不是杜青的错？”
    “严格来说是这样。”
    “哪怕从头到尾您都一直被蒙在鼓里？”
    李开阳希望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这样的话至少他心中的罪恶感还能再减轻有些，然而蒋京龙却是把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甚至都可以预测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也更因如此，李开阳对于此刻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愤怒，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
    一边，是救了他命的三哥，另一边，却是来自一位为了正义二字鞠躬尽瘁的老者最后的委托。
    更艰难的是，现在这位老者告诉他，他亲自教出来的学生犯下的错，主要责任在于自己的疏于管教，而不是他本身。
    这让李开阳该如何是好？人活着这一辈子总会主动被动的置身于各式各样的选择难题之中，无论多么艰难都要做出选择，人生才能继续迈出下一步。
    可事关重大，李开阳此刻完全没有把握，不知道怎样的做法才是正确的，他到底应该怎么去做，才能让更多的人得救。
    “李开阳，我不是被蒙在了鼓里，而是被保护到了今天。我在知道事实后，来找你之前，曾无数次站在杜青的立场上考虑过这个问题。而得到的答案让我感到十分沮丧。”
    “为什么？”
    蒋京龙的脸上浮现了一抹一言难尽的苦笑，道：“因为杜青这小子曾经有很多次机会把我抹杀掉，让我就此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样一来，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对他的威胁。”
    “……”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斩钉截铁的说，错的是那小子，他已经坠入邪魔歪道，不配得到任何救赎，无论他过往给出的多少的贡献，一切都将一笔勾销。”
    蒋京龙来找李开阳的原因十分简单， 因为他怀疑站在丰海四旗身后的，最大的幕后黑手，不是别人正是杜青。
    而杜青，同时也是钟天明背后的老大。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祖黄杜家是一切祸端的根源。或许杜青也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他也是受害者也说不定。
    但那一切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世界的运转如此之快，一天一个新模样，过去发生的事情永远无法挽回，因此人们才都积极的展望着未来，而不是期待通过懊悔改变现状。
    杜青是否能得到拯救李开阳不知道，也没有把握击落杜青，但有一天他是清楚的。只要他在这儿答应蒋京龙，那么，目前为止的一切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是好是坏没有人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因为李开阳明白，哪怕蒋京龙所说的都是真的，而他们又能顺利将杜青一家给斩草除根，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地下世界的生态结构。
    更现实，更可能的结果是，很快会有新的祖黄系家族代替杜家，在整个北方的地下世界中，再次冒出来一伙全新的势力。
    这么一想，似乎所有的努力都没有了意义。但至少，李开阳想这些家伙会要比现在的杜青率领的杜家好对付许多。
    反过来思考一下，掌管暗网的高层不可能对此不清楚，但却依旧斩钉截铁的下达了命令，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
    这也在一方面说明了，在改革开放政策的大潮流下，高层对于清洗社会黑恶势力的决心有多么的坚决。
    这一次和以往都不一样，这一次的严打是不计代价的，拼尽全力要推行下去的。而这种现象，也被称作时代的选择。
    很少有人能通过分析这种社会潮流来揣摩未来的发展方向，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本该都已经坐上了位高权重的位置。
    李开阳却能做到，可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应该在更大的舞台上大展拳脚。因为他只是个幸运的穿越者，这个身份带给了他展望，甚至预言未来的能力。
    说心里话，李开阳其实也很想知道，若蒋京龙得到的消息不错，杜家真是丰海市背后最大的幕后黑手，杜青选择同流合污的理由又是什么。
    “蒋队，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当我顺利成为丰海四旗的领袖，那一天也就将成为杜青的祭日。”
    “杜青，他比你，比我想象的都要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