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阳觉得自己刚刚那一瞬间尴尬的回避视线的举动做的很完美，不过说实话，要说心里不受伤是假的，他这回是真有点儿假戏真做的意思了。
    在坐到了一旁之后，李开阳小声和周围的几个人也都打了招呼，打过招呼以后才发现，他们似乎也和自己一样，并没有预想到一进来赴会就会碰到如此血腥的场面，也就是说，他们和自己是一路的。
    熟人不仅仅只有这个野田雄介和跪在几具尸体中间的那个曹经理，此外，李开阳在四处打量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眼熟的女人。
    此刻，在几个小时前醉酒后在音乐厅和人大打出手的女人正坐在野田雄介位置的左手旁，她手中夹着一支女支香烟，十个指甲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和她鲜红的唇色是同一色号。
    但是，此刻这个女人的态度却和在音乐厅时完全不同。尽管看上去还算镇定，但那煞白的面孔，颤抖的指尖，充斥着焦虑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李开阳在一旁静静的听着野田雄介像是威胁，也像是自言自语一番话语后，大概也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跪在中间的老男人是野田雄介的手下，名叫曹德顺，似乎也在野田雄介的公司里担当着经理职位，所以才会被那个女人称为曹经理。
    而此番他跟着野田雄介上了船以后，任务就是负责管理野田雄介的一干后宫，这个红衣女人似乎也是其中之一。
    说白了，如果说野田雄介是皇帝，那么这个曹经理目前就担当着类似公公的职责。但今天这事儿却是触到了野田雄介的底线。
    这个女人在音乐厅闹事是小，真正的问题是，她和其他的女人稍微有点儿不一样，是跟着野田雄介出入过一些重要场合的，也就是说，野田雄介也对她是较为重视的。
    结果，她现在闹这么一出，野田雄介的客户也好，熟人也好也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她闹的洋相最终自然也要算到野田雄介的头上，这就让十分在乎面子的野田雄介感到不可忍受。
    最是让他暴怒的一点是，她居然还当场和其他几个在船上卖身的风俗女打成了一片，这几个风俗女还恰好是负责服侍野田雄介的几个友人和客户的。
    所以野田雄介自然要把这笔账好好算一算，那算到谁的头上呢？李开阳觉得有很多种选择，这具体要看野田雄介自己的意思。
    而目前看来，野田雄介似乎是打算把责任算到自己这些手下的身上。了解的来龙去脉后李开阳再看，才发现这几个已经死掉的人看着有些面熟，原来都是白天跟着曹经理赶到现场的那几个人。
    “德顺，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过去你做得很好，但这次，不行。”
    “对不起，野田先生……真的万分抱歉……”
    野田雄介摇了摇头，叹道：“算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先带着她回去吧，我要和客户谈生意了。你呢，等一会儿船靠岸的时候，你再来找我。”
    “是，是的，我知道了野田先生……”
    野田雄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后，淡漠的朝着身边坐着的红衣女瞥了一眼，旋即一伸手就拎起她的领子直接将她朝着地面上狠狠推了过去，就看到她蹬蹬两下没站稳就摔倒在了曹经理的面前。
    曹经理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在看到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同伴时，眼中闪过了一抹痛楚和愧疚，但很快他便将红衣女拉起来，迅速从密室之中离开了。
    当大门关上之后，野田雄介悠哉的翘起二郎腿，之前和李开阳跳舞的那个美女侍者慢慢来到野田雄介的面前，旋即在野田雄介狰狞的笑容下，美女侍者依旧噙着那抹淡淡的笑容，弯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拿起火机为他点上了烟。
    “抱歉各位久等了，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谈一些好玩的事情吧，呵呵……”
    深夜十点，在一处大型地下仓库之中。
    清冷的白炽灯泡的灯光如同死人的目光一样，冰冷的凝视着地面，一辆漆黑的豪华外国轿车犹如石像一般伫立在一个角落，时不时的，灯泡会发出滋滋的声响，旋即灯光便短暂的出现明暗的交织。
    多数人在活着的时候，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活得像畜生，这无疑让人难过。而这种情绪很难说是开心的，只能说是一种复杂的哀痛，在这种状态下，任何人的安慰都无法构成安慰，任何自我安慰也无法带来安慰，唯一能做的，就是能带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带走这种该死的感觉。
    曹经理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样的，他看着后视镜之中躺着的女人，她像个尸体一样，死去了一半的尸体。脑子里全是关于尸体的说法，然而他看过的尸体里，却没一个尸体长得像是这个女人这样的。曹经理这时才蓦地想起来，自己连这个女人叫什么都不知道，一种更加哀痛而可笑的情感也是涌上了曹经理的心头。
    一个不知道姓名的女人，自己却是受到了命令，一个无法反抗的命令，要去侵犯她，之后自己还要详细的做一份报告交给自己的老板才行。他真的是一个人吗？他不禁开始回想，并且怀疑起了自己的职业。
    心头的沧桑和悲凉，反而是让他的头脑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曹经理觉得，现在的自己之所以会觉得这一刻都是这样的可笑，荒唐，可能就是因为他一直是在自欺欺人。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所谓的正常人，会看着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无动于衷，会帮着自己的雇主将一具具尸体抛入大海。
    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雇主和在和国外官员进行灰色交易，并且说着荤段子哈哈大笑，还要卑躬屈膝的去给他们点上一支烟，帮他们往酒店里叫几个风俗女呢。仿佛是一种忽然到来的顿悟一样，这灰色的，渐渐发青的灯光慢慢装进了他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