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她看见陌西妤靠在刘凤艳肩膀上，依偎而眠。
    周延琛和元一也都闭着眼睛，小憩休息。
    她把周延琛的外套给他盖上，起身走向加护病房。
    病床上，陌经国安静的躺着。
    隔着玻璃，她的手指在上面抠着。
    突然，她清楚的看见陌经国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
    使劲儿的揉了揉眼睛，陌西染喜出望外。
    快步走向病房门，她握住门把手，又顿住。
    去找了值班的护士，她想要一套无菌衣。
    护士听说她要去看陌经国，没说什么就给她了。
    穿好无菌衣，她这才进入加护病房。
    “爸爸，是我，我是西西。”
    坐在病床前，她握着陌经国的手，一声一声，轻轻叫他。
    “爸爸，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爸爸，我是西西，你醒过来，好不好？”
    一遍，又一遍。
    她不断重复，眼泪流了满脸。
    “西西……”
    蓦地，若有似无的声音传来。
    陌西染睁大眼睛，发现陌经国居然真的醒了。
    “爸爸！”她惊呼一声，手指也感觉到陌经国握住自己的微弱力量。
    “爸爸，你醒了！你醒了！”
    陌经国喘息了一会儿，低声断断续续的说：“西西，氧气罩。”
    陌西染咬牙，帮陌经国把氧气罩慢慢除了。
    陌经国呼吸几下，适应了，沉沉看着她，“哭了？”
    陌西染摇头，把脸埋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我没哭。”
    “傻丫头。”陌经国说着，望着天花板，“西西，我梦见你妈妈了。”
    “妈妈？”抬头，她看着陌经国，“我妈妈？”
    “嗯。”陌经国顿了一下，慢慢说：“我梦见她，她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间，我想，她在等我。”
    “爸爸。”
    “西西，还有一件事，爸爸还没有告诉你，咳咳咳……”
    “爸爸，您休息一会儿。”陌西染着急说道，伸手轻轻为陌经国顺气。
    “西西，其实，其实你是……咳咳咳……”
    “经国！”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陌经国的话。
    陌西染扭头，便见刘凤艳从病房门口奔过来。
    后面还有周延琛和陌西妤，元一站在门口，轻轻为他们关上了门。
    这已经是陌经国人生最后的时光。
    他咳嗽的再厉害，甚至尝到了喉间的腥甜，也强硬的不肯再戴氧气罩。
    他说：“那个让我更加喘不上气。”
    刘凤艳点头，紧紧握着他的手。
    “经国，你快点好吧，好了，咱们就回家。”
    陌西妤捂住脸，转过身，全身颤抖。
    陌西染咬着嘴唇，把眼睛瞪得老大，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憋着自己，憋得心口窒闷。
    周延琛心疼，伸手搂紧她。
    陌经国看着刘凤艳，仔仔细细的看着她。
    刘凤艳脸上露出一种微妙的羞涩，犹如少女。
    结婚在一起这么多年，陌经国还是第一次这样看着自己。
    “怎么了？”握着他的手到自己脸旁，刘凤艳轻声说：“我老了吧？”
    “嗯。”陌经国笑了一下，“老了，咱们都老了。这么多年，我对不住你，也委屈了你。”
    “老夫老妻了，说这个干嘛。”轻斥，她心口骤疼，“你好好的，咱们回家好好过日子。我给你做你最喜欢的菜，陪你遛弯，行不？”
    陌经国只是笑，并不回答。
    刘凤艳有点着急，蹙着眉说：“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没有。”终于开口，陌经国费力的动了一下，主动用手摸了一下刘凤艳的脸。
    “凤艳，要是以后有什么合适的，你就再找一个，别苦着自己。”
    “陌经国！你说什么呢！”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刘凤艳的眼泪掉下来，“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你哭什么，在孩子们面前。”陌经国低斥，可是语气分明柔软。
    这个女人，他没有爱过一天。
    哪怕现在，他知道自己要去了，他想说句让她高兴的话，都可悲的说不出来。
    陌经国知道自己对不起刘凤艳，这辈子都对不起她。
    他的心，早就被一个叫做映雪的女人占去，占得满满的，一丁点空余的地方都不剩下。
    哪怕，他知道映雪根本不爱自己，可他却还是深深的爱着她。
    现在，他要去找她了。
    去，找她了。
    “嘀嘀嘀……”
    仪器传出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
    陌经国望着天花板，仿佛又看到了那片美丽的白雾。
    映雪，就在白雾的后面。
    “等，等等我……”他张嘴，对着天花板呢喃。
    刘凤艳悲恸不已，扑到陌经国的身上，“经国！你不能死！不能丢下我！”
    “爸！”
    陌西染和陌西妤也扑过来，两个人跪在地上。
    周延琛疾步出去找了医生，医护人员闻声赶来。
    她们被拦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医生对着陌经国做最后的抢救。
    他那么痛苦，那口气，就悬浮在胸口，不上不下。
    他的脸变得苍白，变得透明，变得几乎看不见。
    医生终究摇头，默默退开。
    “呼呼呼……”
    最后一口气，陌经国含在喉咙。
    “雪，雪，映雪……”
    这是他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句。
    “映雪，呵呵，映雪。”刘凤艳捂住眼睛，大笑起来：“你心里只有映雪！只有冯映雪！陌经国，你对得起我……”
    “妈！”陌西妤惊呼，抱住倒下来的刘凤艳。
    周延琛赶紧将刘凤艳打横抱起，看了眼陌西染，他咬牙出了病房。
    陌西妤看看已经离开的父亲，又看了眼敞开的病房门，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元一红着眼睛走进来，站在陌西染身后，握住她的肩膀。
    “西染，你，你……”
    “元一。”
    意外的是，陌西染格外的镇定。
    “我在。”
    “你帮我带妤妤出去，去看看我妈妈。”
    元一看了眼陌西妤，点头，扶起她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只听身后“砰！”的一声响。
    回头，元一低咒一声，快步奔回去。
    “西染！陌西染！”
    陌西染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脸上还挂着泪痕。
    ……
    “嘀嗒，嘀嗒。”
    吊水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陌西染全身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
    她好像躺在一片棉花上面，四周都是白色的。
    “爸爸，爸爸。”
    她爸爸呢？
    怎么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