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宇不知怎地就迟疑了,梁鹂很快收回胳臂,主动去握住他的手摇了摇,笑道:“恭喜你考得这么好!”又跑回电话机旁:“下一个陈宏森还是建丰呀?”
“先问森森的成绩吧!”建丰爷娘连忙推让道。
梁鹂开始拨电话,拨了五遍接通,赵庆文替陈阿叔接过话筒,直接道:“身份证号码是:310.......名字叫陈宏森,耳东陈,宏大,宝盖头的宏,对对,森林的森,三只木头......”
乔母低声问乔宇:“方才陈阿叔打电话,好像没问你的名字,会不会有问题?”
乔宇道:“应该没问题,以身份证为准。”乔母却因这个小细节忧心忡忡。
赵庆文报分数:“数学 135 分,语文 115 分、英语 138 分,化学 130 分。”再重复一遍,陈宏森把笔一扔,跳起来激动道:“518 分!进了!”
他和陈阿叔、赵庆文及建丰阿爸拥抱,把陈母抱起转两个圈,陈母笑着拍他肩膀:“小赤佬,把我转晕了。”放下姆妈,再去和建丰及乔宇抱一下。
梁鹂笑着走上前,伸出手给他握,一面道:“恭喜啦!”
陈宏森握住她的手,突然用力一拽,梁鹂猝不及防,一下子跌进他的怀里,只感觉他结实的手臂紧紧抱住她,刚要抬起头,鬓旁被他亲了亲。
众人都在庆祝,注意者寥寥,乔宇抿紧唇把手插在裤兜里。
沈晓军回来听说陈家在查分数,也下楼来凑热闹,刚进门就看见梁鹂被陈宏森这小流氓抱在怀里,一时头目森森,稳了会儿才定住神。
陈宏森很快松手,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梁鹂破天荒没有骂他,只是红着脸颊佯装镇定,继续去帮建丰查分数。
建丰的总分才三百多点,或许早有心理准备,表情还算镇定,问过分数就先走了。
乔母给陈阿叔道:“我还是有些心不定,能否借用电话再查一遍?”陈阿叔笑了笑:“随便用,勿用这般客气!”
由乔宇亲自来打电话,乔母不停叮嘱他:“一定把名字也报给她。”
再查一遍成绩不变,乔母的喜悦终于踏实了。
而他的喜悦,却莫名的增添出几许空落来。
第捌伍章 展现新貌的前昔,无处不是剧痛和满目疮痍。
五楼晒台一根根绳索晾满谁家的床单,天青色、大象灰、琥珀黄、桃粉,柳绿,那时的床单家家户户都大差不多,映的不是牡丹花,就是山茶花,各种各样的花,大朵大朵,叫不出名字。这里看黄昏是最绝佳之处,似乎立于屋脊之巅,于夕阳、红霞、隐现的月影、回笼的鸽群并肩,俯瞰上海整座城市,不再如从前看惯多年的景色,波涛起俯带老虎窗的屋顶,棋盘格密麻的弄堂,教堂尖尖顶的十字架,纵横四方的灰白马路,顺流不息的车队,若是眼神再好一些,还可以看见电车辫子在电线上划过摩擦的亮光,不过如今已经大不一样,北面可见搭着脚手架的高楼,露出钢筋水泥丑陋的内里,无数切割出来的四方块, 一到夕阳落沉时就成了黑森森的洞,西面前几天刚爆破过,成片的棚户区化为碎砖烂石,东面高架建到一半,城市的中央建筑工人还在施工,挖出长长隧道,听说过几年会有地下铁,陈宏森去过日本,他说在那里叫新干线。
上海是一条沉睡许久的巨龙,有感于身体发肤的疼痛,打了个滚儿,飞沙走石,烟尘腾腾,浮游于半空,弥漫,笼罩,城市灰头土面,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坐在晒台边沿的梁鹂、陈宏森、乔宇和建丰,仿佛都有了上帝视角,这一切终将会随着建设完成而尘埃落定,展现新貌的前昔,无处不是剧痛和满目疮痍。
陈宏森道:“我听说我们这片弄堂也快了,拆迁工作组要下来,这里会被夷平,要么建绿地,要么盖商场,再远点建高架。”
乔宇道:“姆妈说拿钱给房,这里是市中心,寸土寸金,会按数砖头和数人头并列双轨进行。”
梁鹂恍悟:“怪不得乔阿姨不让你考北京大学。”
乔宇顿了一下:“也并非完全为了这个。”
梁鹂问他:“你阿爸什么时候来上海?”
“大概就这两天吧!”乔宇的表情瞬间明朗起来。
又回归关于拆迁的话题,梁鹂问陈宏森:“到时分房的话,我们还会住在一起吗?”
陈宏森歪头看她微笑:“旁人我不知,我们俩应该可以。”
男孩子们听出了话外之音,建丰吹了一声口哨,乔宇有些沉默,忽然开口问:“暑假里你们怎么过呢?”
建丰道:“剧团里开了学习班,边学习边演出,反正我高考落败,什么都不想了。”又问:“陈阿哥,你这回去哪里旅游?”
“旅游不起了,昨天阿爸特意寻我谈话,零花铜钿全部没收,让我去打工赚生活费和学费。我以在比你们都穷。”
建丰道:“需要用铜钿,讲一声,我借把侬!”
陈宏森摇头:“外国的年轻人满十八岁后,爷娘就不再管了,都是打工养活自己,他们可以,我觉得我也可以。”又道:“我打算先去做肯德基的小时工。”
乔宇皱眉说:“弄堂里的陆阿姨寻过我,请我给伊儿子补课,有偿的,要么你去!”
陈宏森回绝:“不用,我想各种行业都去体验一把。”
梁鹂想起道:“我有个好朋友叫肖娜,之前一直在常熟路口的肯德基打工,你可以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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