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琤自嘲的笑了声,道:“他是不想和我纠缠,初岫最擅断舍离。”
圣旨终于到了府里,万俟琤将杯中酒饮尽,站在高楼,俯瞰格勒善的万家灯火,道:“我最后为乌赫草原打一仗,若战死,将我埋在蜀山脚下,若未死,我去求求他。”
将军有大担当,他隐忍下所有不公,无怨无悔的护着乌赫周全。可他贪心,也想给小公子担当,于是便只能痛着,只能忍着。
达安不知他要求什么,可将军那表情,分明是存了死志。
……
荻族被灭族的消息传遍了天下,大汉的朝堂上充斥着不安。
荻族、大汉、乌赫三国接壤,乌赫灭了荻族,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向大汉用兵。
若这是乌赫野心的开始,那大汉将卷入战乱,民不聊生。
大臣们在忧心忡忡的想着对策,猜着乌赫的动机,想着大汉哪位将军可与万俟琤匹敌。
刘尧却不这么想,他出使时见那格勒善王座上人,是个十分保守平庸的人,他不像是有那个雄心壮志开疆扩土的角色。
况且这次战争是荻族先挑起的,打回去也是应该的,荻族被灭族,至少可保乌赫百年安宁与强盛。
朝堂上争论不休,又一份急报传入皇宫,里边的内容让所有人都是一静。
片刻后,皇帝挥了挥手,道:“既然万俟琤都死了,就都回去吧。”
于是众臣各回各家了。
刘尧出了皇宫,秋老虎厉害,他出了一身的汗,有个鸿胪寺的官员等在外面,见他出来,凑过来说话:“王爷,那万俟琤当真死了吗?”
他曾和刘尧一并出使格勒善,见过那人的风采,他叹息道:“我这心里总觉着,那样的人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刘尧猛摇扇子,搪塞道:“谁知道,说不准是用一条命,换一次菩萨低眉呢。”
初岫把院子里多出来的鹅绑了,分批带到集市上卖。
只留下五只凶巴巴的大鹅。
他家没被看丢,却多了东西,回来那天一推开院门,满院子都是大白鹅。
二牛哈哈的笑,说:“村里的人嘴馋了,就上你这里逮鹅吃,总也吃不过来。”
一只大鹅看着初岫,振翅鸣叫了声,接着整个院子的鹅都叫唤了起来,吵的初岫耳朵疼。
他以为三年多的时间,几只鹅会被人吃掉,或者自己跑了,没料到它们在这里繁衍生息,还 “生生不息” 了。
寻常鹅的寿命是三十年左右,有的甚至能到五十年,下蛋还多,他再晚回来个十年二十年,这山上该到处长满大白鹅了。
二牛跟他一起蹲在集市上卖最后一批鹅,瞧着他面如菜色,笑道:“我总疑心你院子里那几只鹅是成了精的,真是见人欺负人,见狗欺负狗,还会看家护院,先前山上下来一匹狼,全村的狗都没敢上去咬,它自己闯进了你家,被啄掉了半身的毛,夹着尾巴跑了。”
初岫无言以对,因为他赞同二牛的看法,鹅是鹅精。
他用卖鹅的钱在蜀城换了几味药,归程时下起了雨。
立秋后天气炎热,雨丝带来了些凉意,落在身上很舒服,他慢悠悠的倚着斜风细雨回家。
他推开院门,脚步蓦然一顿。
细雨里,有人在他家院中收着晒药的簸箕,那人闻声转身,轻挑唇角,道:“主人,你回来了。”
初岫站在院门口,静静看着他,眸目清淡,看不出心中所想。
万俟琤心里忐忑,他看着初岫的眼睛,道:“阿琤回来了。”
初岫终于有了反应,他走进院子,走过万俟琤身旁,开了屋门的锁,进了屋。
中间没看过万俟琤一眼,仿佛他不存在。
雨越来越大,山林被笼罩在一片莎莎的细响中。
万俟琤站在院中,雨很快的将身上的粗布衣打湿,然后,他对着屋门,跪了下去。
“阿琤什么都能做,奴隶能做的我都会做,此后一生不离主人身侧。”
昔日的将军在门前深深叩拜,续道:“求主人留下阿琤,求主人,疼疼阿琤。”
雨势渐大,男人湿淋淋的伏在地上,动都没动一下,他在等一个答复。
入夜了,万籁俱寂,只有雨落的声音,万俟琤抿着唇,静静的听着门内的动静。
他听到了初岫熬药时器皿碰撞的声音,听到他喝药时细微的吞咽声,听到初岫走到床边,然后坐下,他知道初岫没睡,两个人一里一外的静默。
眼前再次出现烛光时,他抬起头。
门内的少年拿着烛台,垂眸,看他,如同菩萨低眉,渡他。
他勾了勾唇,轻声唤他:“初岫。”
听闻洞庭湖近日出了祥瑞,是一条红色鳞片,长的十分漂亮的鱼,不少人见过,许多文人墨客为其题诗。
刘尧泛舟游湖,趴在船舷往下看,脖子都酸了也没看到半条鱼。
他坐起来,捏自个儿的脖子,向身旁跟着的小厮抱怨道:“哪来的鱼?就算是有,听他们写的那词,听着像锦鲤成精似的……”
他的话突然止住,扒着船舷往前看。
前方停着一条船,有个俊秀男子正坐在船边喝着酒。
初冬的天气,他守着一个红泥小火炉,在湖心取暖,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从船舱出来,将披风裹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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