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岫撑着床坐起来,想越过万俟琤下床。
外边的雨已经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最开始几滴稀稀疏疏,接着紧锣密鼓的落了下来,黄昏时分,天阴的像是已经入了夜。
万俟琤坐起来,问正在穿鞋的初岫:“下雨呢,出去做什么?”
初岫道:“去找羊。”
万俟琤将他拉了回来,道:“羊被丫鬟领进圈里了,不会淋雨。”
初岫放下了心,遍懒得动了。
“饿”,初岫说:“想吃烤兔子。”
“好。”
“想喝酒,烈酒。”
“你今日吃最后一副药,不能喝,明日再说。”
初岫躺回了床上,又说:“我想跑马,最快的。”
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马。
他为初岫养的那只小马驹,如今长得正好。
万俟琤温声说:“好,我带你去跑马。”
下人送上了饭菜,初岫边吃边翻着话本。
万俟琤喂他糕点,他嫌弃的躲开,不理他。
午时他那失了魂的模样仿佛没发生过,初岫依然是心情好了理他,心情不好就把他当做不存在。
他问过大夫,初岫这种情形继续下去会变成什么样,那些大夫讨论了半晌,没能得出一个结果。
但是他真的怕,那时的初岫眼睛里空荡荡的,没有对他的爱,也没有对他的恨,那双曾包容了盛大山海与人间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
初岫日里睡多了,夜里睡不着,又在自己与自己对弈。
万俟琤将他抱回床上,从他的手里把那对黑白子抠了出来。
初岫气冲冲的踢他,万俟琤笑着说:“睡觉,明日带你去吃好吃的。”
初岫挣不开,喘息着瞪他:“不吃。”
万俟琤:“是从大汉皇宫来的厨子,会做许多的中原菜。”
初岫眼睛亮了亮,问:“可会烧红烧狮子头?”
“会”,万俟琤撑着手臂看他:“初岫想吃什么,就叫他做什么。”
不会做就杀了,再去寻厨子。
初岫心情好了,在大床上来回滚了两圈,趴在枕上,道:“还想吃东坡肉。”
万俟琤将账外的灯吹灭,道:“再叫他做一道西湖醋鱼,你爱吃。”
“我不记得了”,初岫说:“那些菜,都是话本子里看来的。”
万俟琤给初岫打着扇子,问:“初岫,你想回中原看看吗?”
初岫又有些困了,他打了个哈欠,说:“想。”
初岫:“如果有一天能回中原就好了,我就再也不会来格勒善,再也不用见你了,我真的烦透了你。”
万俟琤挑起唇角,道:“那你怕是要失望了,你走到哪儿我都会跟着的。”
来自中原那个胖厨子,不愧是给大汉的皇帝做过席面的,初岫认识的菜他会做,不认识的他也会。
万俟琤包了整个酒楼,熟练的给初岫点了一大桌子的菜。
初岫都爱吃。
他享用着美食,悄悄的去看万俟琤,随后嘴里被他喂了一只虾仁,他吃了下去,想着万俟琤或许比自己都了解自己的喜好。
格勒善身为乌赫草原最大的城池,民风淳朴,百姓安居,商贸通达,是十分繁华富饶的景象。
他不知道故土中原的民生,只从书本上得知是个盛世,与格勒善隔着两座很高的山和一条很长的河。
他吃的肚皮溜圆,还是觉着嘴馋,恋恋不舍的瞧着那胖厨子,想将人家拐带到将军府。
万俟琤知道他的心思,吩咐了声,领着他出了酒楼。
一出酒楼,热气就裹了人一头一脸,瞬时一身的汗。
初岫本想去骑马,现在也歇了心思。
回府的路上,初岫趴在马车的小窗上,眯着眼睛瞧外头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你只道我对你有恩,却不知是什么恩?”
世人皆知少年将军十七便名扬天下,这名是他骁勇善战的美名,也是他屠尽一城换来的凶狠残暴的恶名。
他们只看到了将军的功绩,却鲜有人知,那场屠城战本不是他本意,过程也并非世人想的那样热血。
四年前,他兵临荻族大门苏延城,格勒善被屠部落子民们的头颅就挂在苏延城城门上。
荻族的子民都是战士,无论老幼妇孺,每个都经历过非常严苛的军事化训练,他们出生时,会有长老检查他们的体质是否健康,若是达不到他们认为是战士的标准,婴孩就会被抛弃。
荻族本身就是一个大军营,只有长老、皇室可读书习文,寻常子民只能经受军营里的残酷磨炼,民风不开化,不会辩驳是非,不懂什么是恐惧,子民只会服从。
他们坚韧、勇猛、凶顽,战争时只会前进,从小经受的教育告诉他们,后退即耻辱,力量至上,强者至上。
万俟琤在城墙下看着格勒善的儿郎们头颅高悬,被食腐的秃鹫啄食,看着妇孺幼童的躯体被钉在木头柱子上,被利器刺的血肉模糊,初秋烈日炎炎下,逝者的灵魂仿佛在扭曲着,愤恨的呐喊。
一阵蓬勃的怒意上涌,万俟琤对沉默的将士们说:“报仇,带他们回家。”
城门破开,他们面对的不只是荻族的士兵,还有这苏延城里的妇女与幼童。
他们手上拿着务农的工具,毫无惧色的看着闯入者,眼睛里全是凶狠与嗜血,没有一丝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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