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南府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忙活，早上一起来，南星就看见到处都挂着红灯笼，贴着红艳艳的囍字。
    仆人们看见他，也均作揖祝贺。
    而南星虽然有意想接受朱玉，但心情始终还是高兴不起来。
    四处的鲜红，更让他心烦，脑子里全是南母霸道的欺骗。
    索性关进书房里，任由其他人忙的热火朝天。
    “公子，该换衣服去迎新娘子了！”
    安静没多久，仆人就来敲门。
    “知道了。”
    烦躁推开门，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人摆置好自己，南星四肢僵硬朝前厅走去。
    南母乐呵呵的坐在主位，见儿子来了，笑容更满了后：
    “终于来了，赶紧去接新娘子吧，可别误了时辰。”
    她脸上的笑容，晃的南星眼睛疼，本就窝火的心，更憋的难受：
    “母亲，今天大喜之日，你能看见你儿子脸上有分毫笑容吗？”
    此话一出，南母笑容僵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宠到大的儿子，如他所说，今天是个喜庆日子，他一身红艳艳的新郎服，看起来愈发的俊朗挺拔。
    但却一脸麻木和死气，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斥着明显的淡漠，像是横亘着一条已经永远无法填平的鸿沟。
    “孩儿再次恭贺母亲您能有一个顺心遂意的儿媳妇！”
    今日，是南母的大喜之日。
    两手一拱，南星语气平静，冲着南母俯身行礼，转身，带着一众仆从头也不回的离去。
    望着儿子离去的身影，南母呆坐在椅子上，欢喜之色，一点一点从脸上褪去。
    她苍老的满是褶皱的唇，开始哆嗦的厉害，连带着眼皮和脸上肌肉，也都颤巍巍的发抖。
    南曦柔看她这样子，很担心：
    “母亲，弟弟只是闹脾气而已，你别生气，小心自己的身体。”
    听到南曦柔的声音，南母像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枯瘦如柴的手，猛地攥住南曦柔的手，声音像在冷风中飘零，颤的让人听不清楚：
    “曦柔，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她总觉得儿子刚才那句话，在两人之间，生成了一条可怕的鸿沟。
    他那个眼神，死气沉沉，冰冷而漠然。
    闻言，南曦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保持沉默。
    她能说什么？
    自她跟南星记事起，南母就霸道专横，大到南家生意场上的运行，小到她跟南星的一餐一饭，反正南府的任何事，都得在南母的掌控之中。
    在她的心中，她跟南星不像她的儿女，更像两个任由她摆布的物件。
    她还记得父亲去世时，拉着她跟南星的手，苦笑着说道：
    “你母亲刚强了一辈子，你们两个乖巧孝顺，以后多多顺着她点。”
    当时才五六岁的南星没忍住，问了一句话：
    “那父亲下辈子还会娶母亲吗？”
    南母也在身边，男人却沉默了。
    最终，直至闭眼，也没给出答案。
    无声叹一口气，南曦柔只能无奈安慰：
    “母亲，你别多想了。”
    ——
    朱家是小门户，离南府不远，敲锣打鼓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朱父今日穿的特别崭新，眉开眼笑的等在家门口，旁边朱母也格外打扮了一下，头上插着两支珠花，但在珠花的映衬下，更显沧桑。
    她比朱父小五岁，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那张脸那双眼已被生活折磨的黯淡无光，站朱父身边，像极了朱父的老母亲。
    想来也是，皇帝颁布的一系列政策，虽然提高了华州女性地位，还是有不少大男子主义的家庭产生。
    朱父便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他游手好闲，却自以为，是自己养活着整个朱家。
    他可以整日瘫在家里不动弹，却见不得家里女眷清闲片刻。
    在朱家，每个人都必须听他的。
    对于朱玉，朱父也是如此命令的。
    在全国上下盛行女子也可去学堂读书的时代，他依旧坚持女子读书无用的言论，甚至命令朱母给朱玉裹脚。
    朱玉的怯懦，便遗传自朱母。
    朱母自己委屈求全了一辈子，即便时代允许她的女儿获得一个光鲜精彩的人生，她依旧听从朱父的话，给朱玉裹脚，禁止朱玉读书，以三从四德约束朱玉的一言一行。
    三年前，南星去瀛州时，亲自带着朱玉，找到朱家夫妻，提议朱玉放足并读书。
    朱父大惊失色，且难以置信，最后以“离经叛道”的指责眼神，瞪着南星：
    “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女人缠足快千年了，你让朱玉放足，你是想让她被人笑话吗？”
    “还让她去读书？一个丫头片子，以后又不当官，也不做学问，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她只用跟着她母亲学做一个贤妻良母就行了！”
    朱父很果断的拒绝了南星的安排。
    锣鼓声停了，朱父见南星到了，便让朱母赶紧把朱玉牵出来，然后转身对着南星满面对小：
    “南少爷，朱玉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她进朱家以后，哪里做错了，你尽管批评，有什么事，也尽管吩咐她就是了！”
    对朱玉和南母，南星尚且有一点耐心。
    但对这个男人，南星一点耐心也没有：
    “南家是娶妻，不是买丫鬟。”
    但，很明显，朱父没感觉到南星的冰冷，只当大户人家少爷，都如此高高在上：
    “朱玉能嫁进南少爷，就算是去做丫鬟的，也是她的福气！”
    他的笑，他的话，他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对女性的蔑视，简直是在挑逗南星的火气。
    但，念及今天是大喜之日，长袖之下，南星狠狠攥着拳头，咬着后槽牙，死死的忍着怒火。
    朱父依旧没眼力见，还想继续说下去，被南曦柔叮嘱过的媒婆，赶紧上前打岔：
    “哎呦，祝贺朱老爷闺女……”
    南星耳边这才安静下来。
    很快，朱母牵着朱玉出来。
    朱玉的嫁衣是她很小就开始缝制的，她手工活很不错，绣工也好，绣花红袍很细腻漂亮。
    不过，因为性子迂腐怯懦的关系，腰背有些弓，脖子也有些前伸，千娇百媚的绣花红袍，愣是没穿出一点风采。
    朱母不同父亲，朱玉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今日出嫁，她更多的，只有说不出的不舍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