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承露台了,就连登仙楼内的许多长老都是面面相觑。
只有三元境才能蹈空而行,或是御风或是御剑或是踏云,但前提是三元境。
难道方寸山的气运这么好?年轻一辈最天才的买剑突破三元境也就算了,年轻一代第二个三元境也是方寸山的?
只是唐未济在与李四一战的时候还仅仅只是驭气境,这才过了几天,接连跨过化气境,便踏入了固元境?
议论四起。
唐未济当然不是固元境,他离化气境都差得远,更别说更遥远的固元境了。
当他一步步走到承露台上的时候,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出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登仙楼内唏嘘不断,承露台上已经逐渐安静下来。
有人忍不住道:“来得迟让大家等着也就算了,怎么连上个场都如此嚣张?方寸山的弟子了不起么。”
有人酸溜溜回道:“毕竟人家宗门新添了一位三仙境的山主,看不起人还不是正常。”
唐未济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话,便又是一阵更大的喧哗声响起。
小木鱼被买剑送上承露台,一脸苍白,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四周。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捉刀教的人向来以直来直去,脾气暴烈著称,仇乐池径直上前一步,仰头问买剑道:“春雨宴规矩,每家只出一人,方寸山凭什么出两人?”
裴响在一旁幽幽劝道:“小木鱼说到底是大师兄私收的弟子,还没正式上方寸山祖师堂敬过香呢,也许不算方寸山正式弟子呢。”
仇乐池“呵呵”笑了一声,皮笑肉不笑,“若是这样也行的话,我仇乐池现在能不能替师收徒,一同参加春雨宴?规矩说得好好的,怎么能说变就变,若人人都如此,还怎么立规矩!”
裴响又轻飘飘抛出一句话,“也许是买剑大师兄忘了春雨宴的规矩也说不定,仇师兄何必这么激动呢。”
仇乐池冷笑不止,“买剑大师兄已经是三元境的强者,被方寸山派来观礼,怎么会忘了这样重要的事情。”
两人一唱一和,一问一答之间已经把买剑的所有退路都堵的死死的,经过唐未济与小木鱼的那次事情之后,这两人知道其他人不算,指使纪宇出手的他俩必定逃不了被买剑秋后算账。既然在这里抓到了破绽,索性撕破了脸,先下一城再说,至于会引起什么事情发生,反正大家背后都有自家宗派,怕什么。
买剑都懒得看这两人一眼,只是在进登仙楼之前朝着唐未济摆了摆手,示意这点小麻烦就别麻烦自己了,你自个儿解决。毕竟对于小木鱼来说,你也是师兄嘛。
唐未济心里对买剑的行为先做了一分深刻的鄙夷,而后看着裴响与仇乐池冷笑道:“抓人把柄之前都不知道好好查一查规矩的么?规矩说的是在飞虹苑的弟子都有资格参加春雨宴,可没说每家只能出一人。”
仇乐池愣了一下,心想每家进飞虹苑的不是也只准一个么,这不都一样?
裴响阴阳怪气继续道:“那这么说的话,小木鱼也是飞虹苑弟子?我怎么不知道。他是代表哪家宗门进来的?得到过圣皇允许了么?”
言辞如刀,刀刀致命。
小木鱼听得面色煞白。
唐未济眉头紧锁,心想等会采雨时候我不碾压到你道心失守,我不叫唐未济。
他这番话对买剑毫无影响,买剑可能只当他在放屁。对唐未济也没什么影响,毕竟在方寸山的小河边站了一夜之后,唐未济的那颗心早就坚如磐石。但这些话对小木鱼的影响则会很大,甚至有可能成为小木鱼心中愧疚的梦魇,日后逐渐演化成心魔都有可能。
这是真正的杀人不用刀啊。
只可惜裴响打错了算盘,唐未济不怎么喜欢说话,但并不代表他不会说话。
唐未济一一反驳道:“从小木鱼进飞虹苑开始,既然没人反对,那么他便是飞虹苑弟子,你说没有经过圣皇同意,那么你怎么知道圣皇没有同意?”
如果说裴响的话如一柄柄锋利的尖刀朝着小木鱼的心口扎过来,那么唐未济的话便像是一根针,瞅准了时机刺了过去。
刀子固然可怕,但针更可怕。因为针够小,够细,相对应的,想要找到这根针上面的破绽也就更难。
裴响一时无语,他很想说你怎么知道圣皇就同意了,然后在登仙楼九层里传来一道声音说圣皇的确同意了。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谁都知道圣皇有多看好买剑,简直比看自己两个儿子还要亲,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想让圣皇松开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筹措了半天的言辞,稳了稳心神,正要说话,突然听见远处极高的天空响起了一连串的炸雷,雷声仿佛爆竹,从天边一直炸到了他们的头顶。
不冻河上掀起了滔天巨浪,有一道雪白的线分开了整片湛蓝色的天空,天空中飘着的白云被一分为二,泾渭分明。
裴响若是定眼仔细去看,甚至能看清那道雪白的线后面最极致的黑,以及黑暗中闪闪发光的星辰。
他面色惨白,心想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地想要求助更强的人,所以他有些惘然地看向了登仙楼。
然后他便看见登仙楼内乱成一团,诸宗长老如临大敌,登仙楼九层之后圣皇早已站在半空中,周身星辉凝成一片,片片如雪洒落不冻河中,将水底的暗流与水面的巨浪安抚。
天都四周有十二道光柱冲天而起,连成一片,将整个天都封锁在内——天都大阵也触发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承露台上的唐未济身形僵硬,竟在隐约间察觉到了自己与半空中那道无上存在之间的联系。
他抬头看着那道白线之后的黑夜星辰,便仿佛看见了白线之后的黑夜星辰在尽数看着自己,在呼唤着他的到来。
唐未济突然眯了眯眼睛,他使劲揉了揉。
湛蓝色的、没有云朵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针尖大小的黑点。
因为太小,所以有很多实力不够、眼力不足的人没有看见。
但又因为颜色太重,所以很多实力够眼力足的人在第一时间便看得清清楚楚。
黑点逐渐变大,渐渐化作米粒大小,而后便仿佛白纸上晕开的墨迹,缓缓变大。
“那是什么?”有人终于按不住心中的惊恐,无比惊骇地问旁边的人。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身旁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他们手足发凉,浑身血液如同受到冥冥中无上存在的牵引,尽数往脑门上涌过去。不少人咬着牙,眼前阵阵发黑。
风。
万里无云的晴空天空下突然起了风。
这本是很寻常的事情,尤其是在江面上,时有微风荡漾,吹皱银镜般的水面。
然而放在这里便不寻常了。
因为天都大阵已经把这里都封锁住了,别说风了,便是一粒微小的尘埃在半空中都不能动弹,哪里来的风。
有人过于害怕,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便察觉到了微风拂面。然后,然后便没有半点征兆与缓冲,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便有狂风呼啸而至,吹得闭上的眼皮差点又睁开,两颊上的皮肉“呼哒哒”往后甩动。
惊呼声不断,整个承露台上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越发巨烈。
这人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然后便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筛糠一般不断颤抖。
天空中的那墨点以极快的速度变大,他记得自己闭眼之前不过才拇指大小,怎么才两个呼吸的时间已经变成了水桶那么大?
那到底是什么!
强烈的惊恐与慌乱在所有人心头生出,承露台上人心惶惶,谁的焦点都是天空中的那道黑色墨点。便是比登仙台高出一头的圣皇周身星辉亦是不断抖动,似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天空便是一副无边画卷,而现在这副画卷的正中间正有一道墨点不断变大,那是最极致的黑,比白线之后的黑夜更黑。
黑色以无比汹涌的姿态席卷整片天空,要把这片天空填满。
这黑色仿佛没有止境,晕开的速度不仅没有放缓,反而越来越快,让人目不暇接。
因为足够近,所以足够大。因为足够大,所以便有细节慢慢浮现。
有人屏住了呼吸,忍不住盯着某一个小点看。
有人左右扭头,捂住自己的嘴,涨红了脸,很想惊呼出声却不敢出声。
浓烈的黑色已经将半片天空铺满,然后在下一秒钟,整片天空都被铺满,整个天都仿佛瞬间陷入了永夜,只是没有星辰。
黑暗,极致的黑暗,让人恐慌让人想要逃离的黑暗。
黑夜压了下来。
原本静止的不冻河瞬间炸开,自承露台为中心千丈水面齐齐往下压过去,直到裸露出湿润的河床。
水波千丈。
天都之内所有人惊呼不断,李四站在半空中看着天空中的那片黑色,右手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虚空中似有剑鸣震野。他战意空前高涨。
皇宫内的那位蟒袍男子自周身伸出无数血红色的丝线,编织成一张巨网,将整片皇宫笼罩在其中,他站在巨网的最中央,好似一只人形蜘蛛。
地底深处的那位叹了口气,于是宫墙之内便有无数春树疯长,呼吸间便由嫩芽化作参天大树,冲天而起。
这片黑暗中突然有了太阳。
两个太阳。
原来是这片黑夜睁开了眼睛。
第40章 黑夜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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