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没入血肉之中的声音很轻，但因为楼顶骤然变得安静得可怕，那声音，听上去还是分外的突兀。
    子弹没有刺入秦暮烟的后心，而是，刺入了薄擎的后背上。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为她挡下了这颗子弹。
    “砰砰砰！”
    接连的枪声，在顶楼响起，白浪中了好几枪。
    他身子僵在原地，随即，克制不住后仰，重重地从楼顶边缘跌落。
    群龙无首，白浪的手下，也快速被警方钳制。
    此时，所有人都无心去楼下查看白浪的情况，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从这么高的楼层跌下，等待他的，唯有死路一条。
    “薄擎！薄擎！”
    秦暮烟一遍遍喊着薄擎的名字，这颗子弹，刺得特别深，再加上他脚上伤得太重，他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
    “薄六！”
    顾沉也冲了过来，他眸光复杂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薄擎。
    薄擎害得秦暮烟奄奄一息，他恨他，但，这一次，又是他不顾生死救了秦暮烟，他对他，怎么都无法继续恨得那么深沉。
    “薄六，你坚持住！小唯阿姨不会让你有事！”
    叶唯也已经急匆匆跑了过来，她想要赶快给薄擎催吐。
    只是，她还没有出手，带着几分闷的爆炸声，就已经在空气中响起。
    薄擎的身上，没有看出新的伤痕，但鲜红的血液，却快速从他的唇角渗出。
    叶唯知道，这微型炸弹威力可能不算多大，但，只怕现在，薄擎的五脏六腑，也已经坏了。
    回天乏术。
    “薄擎！薄擎……”
    “薄六！”
    好多道声音，同时在空气中响起，因为伤得太重，周围的一切，薄擎几乎已经感知不到。
    他的视线，却依旧死死地锁在面前秦暮烟的小脸上。
    她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的掉。
    她声音哽咽着开口，“薄擎，你撑住！你得活下去！”
    “小烟，你不欠我什么……”
    薄擎一开口，就又喷出了一大口血，秦暮烟眼泪掉得更凶了一些，“薄擎，你别说话！你撑住！你坚持住！”
    “小烟，好好的。”
    薄擎身上沾满了血，他双脚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他的唇角，也一直在往外渗血。
    但因为他身上的气势太过矜贵，哪怕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不显狼狈。
    只是让人觉得格外的悲伤。
    他极其艰难地动了下唇，显然，他已经撑不下去了。
    可他还有话想对秦暮烟说，他还有未了的心愿，他才强撑着，没有闭上双眼。
    他嗫嚅着，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那张刚毅的俊脸上，却又染上了卑微的哀求。
    “小烟，能不能，再喊我……喊我一声，大哥？”
    薄擎颤抖着扬起手，他想要触摸一下秦暮烟的小脸。
    可想到他已经没有资格了，他的手，终究是没有落到她的脸上。
    “小烟，我想，求你，再喊我一声，大哥。”
    “大哥！”
    秦暮烟用力抓住薄擎的手。
    曾经，恨死了面前的这个男人，恨不能，死生不复往来。
    可这一瞬，看着他流着血，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
    她忍不住又想起，他们小时候，他其实，也是全心全意护着她的。
    她其实，也忘不掉，那些，镌刻在她记忆中的美好的时光。
    纵然恨过，她也无法彻底抹除，他在她的生命中，留下的印记。
    “大哥！活下去！你活下去！大哥，只要你活下去，我不会再跟你生气，你永远都是我大哥！”
    “大哥，活下去，好不好……”
    其实，薄擎生命最后这一瞬，他最大的心愿，不是让秦暮烟再喊他一声大哥。
    而是，他想，让她抱抱他。
    哪怕，只是抱他一下也好。
    只是，他心里清楚，他不配。
    他才，退而求其次，请求她，让她再喊他一声大哥。
    他对她做了那么多禽兽不如之事，她还愿意再喊他一声大哥，其实，这对他，便已经是，最大的圆满。
    薄擎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秦暮烟，他想说，小烟，别哭。
    别难过，更不要觉得愧疚。
    因为，大哥今天死在这里，对大哥来说，其实，是最好的结局。
    大哥不够勇敢，大哥其实是胆怯的，懦弱的，大哥也是自私的。
    此后漫漫长路，你都不可能在大哥身边了，没有你的人生，于大哥而言，是没有光明的，大哥只能一个人，在无尽的苦痛与悔恨中度过余生。
    死亡，对大哥，其实，是解脱，是成全。
    小烟，别难过，别为大哥难过……
    这已经是大哥，最好的结局，你不该为大哥难过的。
    只是，这话，薄擎都已经说不出口。
    他又深深地、眷恋地看了秦暮烟一眼，他那半扬起的手，就重重垂落。
    他那轻轻颤动的睫毛，也缓缓落下。
    他的双眸，那双曾写满了爱恨痴缠的眸，也再不曾睁开过。
    “大哥！”
    秦暮烟用力抱住薄擎，她忍不住又想起，她小时候，在那场地震中，家破人亡。
    薄妈妈把她领回家，他送给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布娃娃。
    他牵着她的手，对她说，从今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
    他不信任她，他一次次伤害她，但其实，他也给过她，一生不忘的温暖。
    秦暮烟低低地呜咽着，这个世上，有些人，可能，他犯过的错，让你一生都无法原谅。
    可他给过你的温暖，也让你，无法一生咬牙切齿地去恨着他。
    “大哥，你醒醒……”
    可是，不管她多么声嘶力竭地喊他，多么用力地抱紧他，他都没有醒来……
    薄擎的葬礼结束后，秦暮烟、顾沉带着小安和小凡去了薄家老宅一趟。
    她一进薄家老宅，就看到了院子里面的秋千。
    这么冷的天，秋千上面的花依旧艳丽，显然，是有人按照吩咐，每天往秋千上面缠绕最新鲜的花。
    看着秋千上缠绕的各色鲜花，秦暮烟的眼眶，又克制不住泛湿。
    她没有在院子里多加停留，她直接去了她曾经住过的房间。
    她的房间很干净，好像每天都有人打扫。
    她的房间，也有人经常过来的痕迹。
    不用多想，她知道，经常过来的人，是薄擎。
    “妈妈，好漂亮的小星星！”
    听到小凡的声音，秦暮烟转身，她注意到，她的书桌上，放着两个玻璃瓶，里面都装满了星星。
    而当时，她只折了一玻璃瓶的星星，显然，另一瓶，是别人折的。
    秦暮烟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就又听到了小凡的声音，“这瓶子上好像还有字！好漂亮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