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浩洋是很清楚方寒的本事的。
    要说去年方寒刚刚进入江中院的时候，方浩洋还只是把方寒当做很有天赋的好苗子的话，现在方寒其实已经成了江中院急诊科的标杆了。
    要是别人，这些话方浩洋肯定是不会说的，可患者是他的发小，他却不能不说。
    明明没希望了，何必受罪呢？
    “方叔叔，我没事的，我愿意陪着我爸的，只要能治好……”胡万寿的女儿急忙道，声音也带着哭腔。
    “哎……”
    胡万寿叹着气：“谈何容易，其实我也只是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能多看看这个世界，能多陪一陪茜茜……”
    “如果是这样，完全可以让小方帮你治疗，虽然治愈的希望不大，可好歹能缓解痛苦，让你以后能舒服一些的。”
    方浩洋原本是想说虽然没办法治愈，可最终还是改了口，人有时候就是靠着那么一丁点希望活着。
    其实不仅仅是生病，哪怕是平常的学习、工作、生活中遇到的种种烦恼。
    人倘活在世上倘若不给自己活着找点借口，找点理由，找点希望，那真的是会压抑死的。
    什么成功者没有借口没有理由之类的屁话，也只是鸡汤而已，过刚易折，成功者也不过是经受磨难，经过拼搏，比其他人强一些罢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
    这边方浩洋还正在劝着胡万寿，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位身穿白大褂，三十来岁的青年医生。
    进了门青年医生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我们是探望患者的，有什么问题吗？”
    方浩洋回头，眉头微微一皱，刚才方寒给胡万寿检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有护士偷偷的注意到了，没想到果然有医生进来找茬了。
    在别人家医院，其他医生随便给患者检查诊断乱出主意，这是禁忌，往往会让人家医院的医生不满的，这一点方浩洋清楚，只不过他和胡万寿确实是发小，关系很好的，这才帮着胡万寿想办法。
    “林医生。”
    胡万寿张了张口：“这两位是我的朋友，真的是来探望我的。”
    “我们的护士刚才都看到了，你们是在给患者做检查吧？”
    林医生目光扫视方寒和方浩洋，道：“是不是朋友我就不追究了，不过有些话我要说在前面，患者在我们医院住院，我们医院这边是要给患者负责的，如果因为你们人为的原因，给患者什么乱七八糟的建议，或者服用什么乱七八糟的药物，出现什么后果，我们可是概不负责的。”
    这位林医生倒也没有说太过分的话，而且说得这些话也都是中规中矩的。
    患者在医院住院，人家医院方面肯定是要对患者负责的，患者出了什么意外，患者家属肯定是找医院方面打官司。
    所以患者在住院期间的注意事项、药物安排、治疗方案，都要按照人家医院的来，不能来个外人说你该怎么样，你就怎么样，然后出了事又找人家医院给你擦屁股。
    这样的事情是并不少见的，往往一些患者或者患者家属在人家医院住院，觉得治疗效果不大，要么听一些患者家属说，要么听一些亲戚朋友说，要么干脆有一些亲戚请一些懂行的所谓专家来说，然后吃什么药，喝什么东西等等……
    最终吃出事情的，闹到病危的，甚至丧命的，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方寒和方浩洋都是医生，也清楚医院的难处，倒也没有生气。
    方浩洋刚才只是微微皱眉，然后就很和气的道：“你放心，我们也是医生，懂规矩。”
    “还说只是探望的，这不是露馅了吗？”林医生哼笑了一声。
    方浩洋就有些不乐意了，道：“胡主任在你们医院治疗，他是干什么的你们应该清楚吧，有几个医生朋友很稀奇？”
    林医生就不吭声了，胡万寿虽然不是燕京的医生，可也是主任医师，这个身份他们是清楚的，人家一位主任医师有几位医生朋友在正常不过了。
    “我也只是提醒一下，你们探望归探望，检查归检查，不要贸然给患者出主意，出了事还是我们医院负责，这儿毕竟是燕京，可不是你们地方医院。”
    “我们清楚。”方浩洋笑着点头，心说牛气个屁啊，老子去了燕京医院都是科主任接待呢，第八医院，呵呵，除了在燕京，还真不见得比得过他们江中院？
    林医生这才不多说，迈着步子出了病房。
    方浩洋走过去关了病房的门，然后坐到胡万寿的病床边上，道：“老胡，你考虑清楚，虽然你是实验的新药，人家的药给你不要钱，床位费什么乱七八糟的也不少，何必花钱买受罪呢，去我们江中院，好好调理一下，好好陪陪家人孩子。”
    “你让我考虑一下。”胡万寿还是有些纠结的。
    治疗到了这一步，他已经糟了不少罪，真要放弃，谈何容易？
    其实有时候越是内行，真要钻了牛角尖越是可怕，胡万寿本人就是医生，正是因为他是医生，因而才对那一丁点希望很奢望。
    “罗主任。”
    第八医院一大群领导和医生拥簇着罗斌超，罗斌超走在前面，边上陪同的是第八医院的副院长，另一边是第八医院肝胆外科的科主任，后面还有副主任，主治医等等。
    “这一次罗主任能来我们八院，真是让我们八院蓬荜生辉啊。”第八医院的副院长严云明脸上堆着笑。
    别看林医生在方浩洋面前摆架子，也不怎么在乎胡万寿这位外地医院的主任医师，可第八医院在燕京，还真算不上多么牛气，燕京医院的大医院多，知名度高，除了几家顶尖的，其他医院基本上都是在燕京、协和、医科大和中医药大这几家大医院的夹缝中求生存。
    名气比不过人家，资源比不过人家，水平比不过人家，自然要仰仗人家的鼻息。
    这一次八院能够请来罗斌超做飞刀，严云明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请不动郭定文，总算是请来了郭定文的学生，罗斌超虽然年轻，水平却不低，最起码比他们八院的医生水平高多了。
    “严院长客气了，咱们还是先看患者吧，客套话就不要说了。”
    罗斌超笑着道，他还是很享受这种待遇的。
    作为医生，那也是有着虚荣心的，辛辛苦苦学本事，除了治病救人，享受一下人前的风光也是不少医生为之拼搏奋斗的动力。
    来了八院，被八院的一群医生奉承着，罗斌超也算是从这两天的失落中找回了一丁点的自信，这两天他被方寒打击的都快没信心了。
    明明是刚从国外进修回来，却遇到一位更年轻的妖孽，显得他一丁点成就感都没有。
    协和的医生们看了方寒的手术，对他的手术完全提不起兴趣了，眼界都高了啊。
    第0823章 少受点罪
    “老胡，你自己也是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很多道理我也就不说了，你自己想一想吧。”
    方浩洋也不多说了，站起身道：“那我和小方就先走了，小方还有事呢，小方的本事真的是不比一些国手差，虽然治愈的希望不大，可我觉得还是能帮你拖延些日子的，也能让你少受点罪，趁着还有时间，把自己的心思了一了，何必把最后的光阴都浪费在这儿呢？”
    方寒没吭声，胡万寿的这个情况确实是比不得应海涛，如果继续这么治疗下去，最多一月，即便是放弃现在治疗，方寒也不敢保证能让胡万寿坚持多久，可绝对要比一月多，而且正如方浩洋所说，能少受点罪。
    这也是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了，倘若是外人，有些话是不能说也不好说的，传出去都是麻烦。
    “老方……”
    眼看着方浩洋要走，胡万寿这才咬了咬牙，道：“行，我就听你的，这就办理出院手续，茜茜，咱们回……”
    胡万寿总算是下了决定了。
    “爸……”
    边上胡万寿的女儿哽咽的喊了一声，泪花瞬间就出来了，回家就意味着真的彻底放弃了。
    可不回家？
    别人不知道，茜茜却是很清楚的，这一阵他爸在医院都遭受的是什么罪过，每一次抗癌治疗胡万寿都是咬着牙撑着，那滋味，看着就心疼。
    要是能治好也就罢了，可问题是看不到希望啊……
    “茜茜，去叫医生吧，办理出院手续，出院也不一定意味着放弃，你方大哥的水平还是很高的，如果你爸能调整心态，自己看开，出现奇……好转也不是不可能。”
    原本方浩洋是想说奇迹的，可想了想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合适，改了口。
    “去吧，听你方叔叔的，让我也少受点罪，该看开了。”胡万寿叹着气。
    茜茜红着眼睛出了门，不多会儿就回来了，身后跟着的还是刚才的林医生。
    “要出院？”
    林医生进了病房，冷着脸看向方浩洋：“就这还说懂规矩，我刚才该说的都说了，你们就是这么听话的？”
    “林医生，出院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总有决定出院的权利吧？”胡万寿道。
    “胡主任。”
    林医生对胡万寿倒是和气，笑着道：“您是老前辈了，什么道理应该都懂，怎么就这么马虎呢，治疗的好好的这就要出院，前面的治疗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您可不要听其他人乱嚼舌根，您这个病痊愈还是有希望的……”
    “希望有多大？”方寒忍不住出声了。
    他原本是不打算吭声的，可这位姓林的医生真的有些让他看不过去了。
    前面说的道理倒是没什么，可这会儿还睁着眼睛说瞎话，那就有些让人厌恶了。
    方寒就不信八院这边不清楚胡万寿的情况，明明没希望了，却要在患者临终前把患者榨干，一直等患者真的差不多了，然后想办法把患者赶出去。
    应海涛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一直在医附院治疗，治疗治疗再治疗，钱花了一大堆，然后医院这边觉得应海涛估计撑不了几天了，这才告诉患者，回去吧，回去该吃吃，该喝喝。
    作为医生，方寒是很不想把同行想的太坏，可现实中确实就有那么一些医生真的太自私。
    公立医院相应来说还要好一些，私立医院，那真的是把患者当成摇钱树的，不榨干了不放手的。
    “怎么，是不是要我们把治疗方案也告诉你，然后回去用我们的治疗方案继续治疗？”
    林医生回过头来，脸色不善：“你们这种的我见的多了，口口声声是医生，其实就是医闹……”
    “林医生！”
    胡万寿撑着坐起身来，沉声道：“我现在要出院，总有这个权利吧，出院之后出现任何的后果，和你们第八医院没有任何关系，要不咱们签一个协议？”
    要说之前胡万寿对这个治疗还抱有那么一丝希望的话，这会儿他是彻底不抱希望了。
    当了这么多年医生，胡万寿见过的事情比林医生多的多，林医生这一番话着实让胡万寿有些心凉。
    “胡主任，您千万不要被一些骗子给骗了……”
    林医生还试图最后的劝说。
    其实真要说，林医生之所以不愿意胡万寿出院，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胡万寿愿意试验新药这个因素。
    现在愿意试验新药的患者并不好找，找到一位不容易，现在胡万寿正在治疗，这治疗了一半不治了，再要找愿意试验的患者就不容易了。
    正如方浩洋之前所说的，这种新药的实验，医生真的是不怎么在乎患者的，毕竟签了协议了，新药嘛，一切皆有可能，有可能治好，就有可能治坏。
    “够了！”
    方浩洋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这也是想着在人家医院，所以一直说好话，这位林医生是越发的说话难听了，方主任顿时就忍不住了。
    “你这个小医生，我忍你半天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