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侯爷欲言又止,这一刻他神情变得奇怪,不再是生气,而是有些凝重,他张开嘴,似乎想和萧夫人说些什么,但见到对面萧夫人那副理智被怒意完全淹没的勃然之态,他终于还是掉头走了。
……
萧侯爷与萧夫人的磋商失败,但这件事的风声传了出去。
萧珊知道了,却也不怎么乐意:“三十好几了?那么老!”
“男人有什么老不老。”阮姨娘对这个人选倒更为满意,“有本事就是最好的,他要是真封了侯,你过门就是侯夫人,这才配你的身份,可见侯爷这回是用心了。”
“再说,”阮姨娘又语重心长地道,“珊儿,你的年纪着实也不小了,只怪侯爷和夫人常年斗法,把你耽搁到了现在,唉。”
萧珊不爱听这个话,但她心里知道阮姨娘说得不错,发了会呆,初步接受了,只是脱不了少女心态,又嘀咕:“不知他什么模样,要是又老又丑,那、那我以后怎么过日子。”
这件事阮姨娘也关切——她主要想尽可能多地获知一下林定的信息,于是又去求了萧侯爷打听。
有张家的关系在,这一点不难,对于这个将要多出来的新成员,张家本身也很关切,正也在到处打听传说。
于是阮姨娘和萧珊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林定不但会打仗,相貌竟也出奇的俊美,能扮女装计诱叛王的那种。
因与战报有关,这个讯息还出现在了公开的奏本当中,绝对可靠无欺。
萧珊羞答答的,阮姨娘又跟她灌输:“年纪大点也好,会疼人……”
终于她一点意见也没有了。
只是人一时还回不来,大军开拔没那么容易,虽然圣旨已经允准,少说还得一两个月,再加上遥远的路程,到过年能回来就算顺利的了。
……
这些热闹的算计谋划,许融大概知道,但没有太关注。
她没工夫。
八月的最后一天,八月三十一日,桂榜出来了。
第一名,萧信,二十岁,宛平县学廪生。
末尾的意思是学童中秀才以后就要进入县学学习,萧信实际上没去过几天,他有苏先生一对一的开小灶,怎么也比去县学里跟几十号的同窗挤在一起强多了,去得少的不只他一人,还有人索性在外面游学的,只要节礼送厚一点,县学的教谕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挤在人群里看着榜文,许融脑子里机械地分析着,她觉得自己挺有条理,但其实更多的是一片空茫,直到坐上车回府,她都有点发茫,喝多了酒似的,找不着什么真实感。
“咚咚咚!”
“捷报,贵府少爷萧讳信高中直隶丁戊科乡试第一名解元!”
“砰砰砰!”
马车到长兴侯府门前时被迫停下,因为报喜的人们把大门连同角门全部堵上了,从装束及装备上看,来的不只一拨人,起码三四拨,就在马车等候的这一会儿工夫,从后方还又赶来了一拨。
这一拨人来得晚了些,眼神却好——或者本来就是跟着马车后面一路来的,发现一直走的是同道后,就知道找到正主了,围着马车七嘴八舌洪亮地报起喜来。
这可好,许融和萧信不但进不了府,连马车都下不去了。
还是在台阶上指挥着小厮发喜钱的大管家发现了外围的状况,忙忙赶过来训斥:“快让开,让开,二公子回来了,让二公子进府!”
“要喜钱去那里领,别挡二公子的路!”
一番折腾后,终于把这拨人引开了,马车才能往角门里去,大管家不放心,亲自在前面领着路,直到马车停下,萧信扶着许融从马车上下来,大管家才满脸是笑:“二公子辛苦了,二公子快回去歇着吧,外面这些小事不用二公子费心。”
又还陪着走了一小截:“二公子身边没什么得力的使唤人手吧?我家里有个小儿子,没多大本事,好在老实听话,二公子若不嫌弃,等二公子闲了,我叫他去给二公子磕头……”
如此透过了话,方忙忙地回身去继续处理外面那一摊子事了。
许融和萧信两人又走了一截路,仍听得到外面锣鼓的喧闹声。
吵得她脑仁疼。
可是,也终于将萧信中了解元这件事实实在在地嵌入了她的认知里。
“二公子,你——”她想笑,想说话,又觉得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这一刻的心情。
不只是高兴那么简单,还有一些难言的感慨。
她从前看过一句话,大多数人的努力程度,还不足以到拼天赋的地步,她现在知道了,不一定。
天赋这种东西,如果有,一开始就会出现了,它可以被浪费,被忽视,如同萧信从前那样,如果他没有重拾书本,谁也不会知道他有中解元的潜力。
但它恐怕不可以被后天拼出来,所谓天赋,禀赋于天,能拼出来的,是汗水,是勤奋,是经验。
如同萧信那些真正十年寒窗的同窗们。
不信吗,不服吗,没用啊。
事实摆在眼前,他一旦发力,就是一路碾压。
如果她是萧信的同窗,可能会想吐血。
但她不是,幸好她不是,所以——
“哈哈。”
许融乐出了声。
“二公子,你不高兴吗?”许融傻笑了一阵,偏过头来,问萧信。
她是这时候才发现到萧信也过分地安静了,想他们看榜时,那榜下笑的哭的叫的闹的,什么奇形怪状都有。
只有他们两个默默地去,默默地回,以至于周围好些人在打听今科的解元在不在现场看榜,竟不知道跟他们擦肩而过。
“高兴。”萧信一板一眼地回答她。
许融:“……”
这可不像啊。
她默默地又看了一眼萧信,确认了一下他的表情,除了严肃,就是严肃。
他不像是名字已经写在桂榜第一名的新出炉的解元,倒像是才刚进考场并且发现书本一大半还崭新新的落榜预备役。
“……二公子,你这样出去,被你的同榜看见可能会被打啊。”许融纳闷又忍不住玩笑。
萧信转过头来。
他这个头转得突然,但也坚定,好像想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
许融话到半截顿住。
她僵住了。
因为他要说什么,她可能、也许,大概是知道的。
第83章 她内心里感知到,她离开……
许融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了。
两个人都严肃着一张脸, 走进了小院里,蜂拥在院子里抢着要迎接道贺的丫头们:“……”
看着他们进了屋子,面面相觑地懵了。
许融内心还有点侥幸, 也许萧信不一定要跟她摊牌,也许是她自作多情,又也许是——
帘子落下, 萧信在东次间里转过头来。
他脸颊微红,眼神望着她, 亮晶晶的, 好像镶了两颗星子, 薄唇动了动,没说一句话, 先向她露出个笑, 探路一样,又带着些微讨好之意。
一点都不严肃了。
噗嘟嘟冒粉红泡泡。
许融顿时觉得不妙,想逃。
她感知到萧信心思的时候不算短了,但真的事到临头, 她觉得不行, 还是太快了, 她根本没想好怎么处理。
直球拒绝, 她有点不忍, 怕伤了他;
接受, 她更不行, 不是他有哪里不好, 问题在她身上,她从未想过要和什么人组建成家庭,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情景, 她缺乏对家庭的想象力,无法走进这种亲密关系。
她是一个人,从来只是一个人,一个人才令她有安全感。
“我——”
听他开口的同时,许融狠了狠心,既然拖字诀没解决问题,那不管忍不忍,也只能直说了。
再拖,只会把他拖到陷得更深。
“二公子,二奶奶!”外面忽然有丫头叫唤。
萧信受到打扰,目光移开了点,许融如蒙大赦,忙一掀帘子出去:“怎么了?”
来说话的是彩蝶,她一般不直接往许融跟前来,凡来了,就是有事:“奶奶,不好了,才小岳哥带话进来给我,叫我传给奶奶,说书铺那边出事了。”
许融扬眉:“什么事?”
感觉到身后脚步声响,是萧信跟着出来,站到了她背后,她背脊瞬间又有点发麻。
……就觉得怂怂的。
彩蝶也看见萧信出来了,声音低了点:“小岳哥说,韦姨娘的弟弟到了铺子里,要钱要账本,小岳哥不给他,他说那铺子是二公子的,他做舅舅的能做得一半主,骂小岳哥不把他放在眼里,又要打他,小岳哥为难得紧,不知该怎么处置,只能报回府里来。”
“韦姨娘的弟弟?他不是出京了吗?”许融有点惊讶。
那个韦大雄一看就不是个好路数,之前萧信和韦氏商量过,就在前几日给了他些钱,把他打发出府了,韦大雄当时倒是不想走,但韦氏态度坚决,萧信更不会跟他啰嗦,韦大雄眼看赖下来无望,又看了看到手的银钱,一边嘀咕韦氏没亲情发达了不认人,一边还是走了。
萧信那时候在等榜,没什么事,怕他不安分,亲自带人把他送出了京。
没想到他居然又回来了,还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书铺,闹到了铺子里充起舅爷来了。
萧信脸上的红意都下去了,转而变成薄薄的怒意:“我去看看。”
许融犹豫了一下:“二公子,我和你一起去吧。”
路上无话,赶到时,只见铺子外面倒没什么不妥,门脸仍算整齐,请的一个伙计见了他们,松了口气:“二公子,二奶奶,韦老爷正在里面茶间,由掌柜陪着。”
领着他们往里去,一路小声叨咕,原来韦大雄开始大模大样闹得厉害,小岳不能由着他坏了生意,顶了几句以后就软了下来,把他请进去赔礼喝茶,哄着他说话,然后试出来他根本不识字,他再要看账,小岳就随手找了本有字的册子给他。
萧信进去的时候,韦大雄还在装模作样地看着呢。
听见小岳弯腰叫道:“二公子,二奶奶。”
他才扭头看过来,咧嘴笑道:“呦,大外甥。”
慵来妆 第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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