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告郎君,向此前行十里,便是袁使君所在府邸。”前去探路的士卒道。
“好,先去拜见袁府君。”
那王恭小心地道:“郎君,不若先去驿馆洗漱,仆去下帖?”
“在此等危急时候,无需如此在意礼仪了。”顾子缓见左右无人,便道:“你是叔父派来协助我的,定然是能干之人,若有想法直言无妨。”
王恭正好想表忠心,于是便道:“仆虽不才,必当鞠躬尽瘁。”
顾子缓笑了笑,说道:“那便由你指挥这些士卒护粮,我自去拜见袁府君。”
“是。”
“此行虽为赈灾,却也要防居心叵测之辈,恐盛传谣言,聚众抗粮。”他走前淡淡地嘱咐了句,留下呆愣在原地的王恭。
分明是第一次赈灾的名士,却心思细腻,一路反应机敏,主掌大局又如此从容笃定。半点不逊色昔日宰相谢安石,此子绝非等闲,小看不得。
顾子缓前去赈灾后,朝堂愈加局势复杂。先是琅琊王司马道子称病不朝,后司马曜又下令要让王烨之回朝做官。众人纷纷揣测,难道是琅琊王失于圣宠了?
谢幼安展信看了许久,方才拿在火烛上烧尽。
“王家郎君当真要回建康城了?”甘棠问道。
“自然是该要回来了。”她有些恍然,烛光映在眸中,似有两簇小火光。顾子缓一封书信打破僵局,琅琊王司马道子竟和陈郡袁氏一道,收取五倍税费,硬生生将富裕之地逼为贫瘠。
这份天灾,不知有几成是人为?
谢幼安背脊发凉,久久才理好思绪——顾子缓是不会特意骗她的。
“女郎怕郗将军一人所言,陛下会轻视?”甘棠以为是谢幼安的连番书信,才将王烨之招到建康城的。自然是为了要让其在君前进言,让北伐声势浩大。
“不怕,只该郗将军一人先来言。”谢幼安思忖之后,垂眸道:“惧其势危,别以大材扶持之,楼即颓败。”
这话是魏明帝的典故,如果怕楼台倒塌,而用大木头相抵支持着楼台,楼台反而会因为轻重相偏而倒。甘棠半懂非懂,只是道:“看来女郎心中有数。”
陈郡袁氏和司马道子的阻碍,顿时消失。
谁也不知道顾子缓和袁太守说了什么,只知数车粮食傍晚便进了太守府邸。顾子缓回到驿馆时,王恭上前道:“不出郎君所料,果有谣言说我们是来收粮征税,以前有聚众闹事的人了。”
“不必杀鸡儆猴,天灾之后先要防疾疫,具体事宜我和袁使君商量好了。”顾子缓唇边笑意浅浅,眼带告诫道:“赈灾罢了,别闹得人心惶惶。”
王恭立刻垂下头,应道:“谨遵郎君之令。”
“跟着我只要不起别念,若有犯错误事,一次我能谅解,再错我便不留你了。”顾子缓话说的温和,唇边笑意愈甚:“若犯了我也兜不住的事,是生是死,便也不由我说了算。”
原是叔父派来监督他的人,但既已派遣到自己身边,叔父便不会再召回去。顾子缓仍要费心提点下,否则他还不自知。
王恭不待细思,便深受点头称是。
“去忙吧,早些完事早回建康城。”顾子缓道。
建康城此时风云乍起,可惜他是赶不上热闹了。
**
“主上幽越,社稷焚灭,山陵夷毁之酷,有黍离之痛。今国力渐盛,当戮力王室与共,克复神州。”
昔日胡人把晋帝囚禁流放,社稷宗庙被焚毁,先帝陵墓被夷为平地。难道这种耻辱也能忍受?如此突然的提起北伐,竟然还一片赞成,至少没多少反对之声,简直明日便要挥军北上了。
如此重事,在此之前从不听闻,皇权竟式微至此了。
大殿一片寂静,半响,司马曜强作镇定地问道:“征西大将军,你想要北伐?”身着盔甲,下跪铿锵,道:“望陛下请允。”
“实是天灾不断,始兴、南康和庐陵三郡县才又发大水,何以是国力渐盛呢?”
“陛下谦矣,我晋王朝上下齐心,何惧胡人?那慕容垂灭了翟魏后,燕国便不甚稳定,慕容氏好内斗,皇帝年迈昏庸,太子蠢材矣,此实在乃图燕之大好时机。”
“将军所言极是。”司马曜回神,放松下来道:“不知满朝公卿,何人愿带兵助征西大将军一同北伐?”征西大将军面上好听,实则虚职,手里没什么兵权。
司马曜不会拨兵,也不信此时会有士族愿意带私兵北伐。
“臣请愿。”陆恒道。
“安西将军?”司马曜一拍案几,惊得手里玉如意差点没拿住,问道:“将军若前去北伐,我建康城谁来守?”
“建康城自有鹰扬将军,还有八万北府军坐镇,无有宵小敢来冒犯。”鹰扬将军刘牢之平定王恭的叛乱之后,便是北府军的主人了。
“好,那北府军留下,卿以何军北伐燕国?”
燕国再不济,也不是陆恒手下几千私兵可以撼动的。司马曜这么问是想让陆恒知难而退,他可不信吴郡陆氏陈郡谢氏肯借兵,让陆恒拿去当攻北。
“陛下,荆州兵可用。”
“什么?”
陆恒淡然恭敬地道:“殷刺史拥兵数万,可借之攻燕。”荆州刺史殷仲堪是陆恒父亲的莫逆之交,也是陆恒小心藏着的底牌,只有如今才敢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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