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邵瑜办事干练,甚得他心,老皇帝一时间也找不到一个代替之人,老皇帝如今年纪越大,也越发念旧,不愿意轻易处置了身边老人。
邵瑜很快就进宫来。
老皇帝定定的看着他看了许久,才问道:“你这是想做什么?”
“臣做错了事情,心下藏罪,夙兴难寐。”邵瑜说道。
老皇帝说道:“就为了五百两?这不像你。”
邵瑜说道:“都是臣一人之错。”
老皇帝拿着那封信,轻轻念道:“问夫人安。”
“这位太明县令,为何要问你夫人安?”老皇帝沉声问道。
邵瑜只说道:“臣不想骗陛下,也不能向陛下解释。”
老皇帝听他这么说,又看了眼信件,自然全都明白了,说道:“你夫人犯错,你合故要替她顶罪?”
在老皇帝心里,女人犯了错,至多不过休弃了她,何必要将自己也牵扯进去。
但邵瑜却说道:“夫妻本是一体,此事虽是夫人主导,但却也因为疏忽,才让夫人酿成如此大错。”
“夫人是女眷,不便抛头露面,且家中孩子还小,需要夫人操持照顾,可犯了错就该受罚,否则至国法家规于何地,又至那枉死的七条人命于何地?臣是男子,本就该替夫人承担这些。”
老皇帝听到这话,自然明白邵瑜句句全是真心。
邵瑜办事很干净,就是靠着这一股子纯直,老皇帝才将邵瑜提拔到如今的位置。
此时见邵瑜如此耿直,老皇帝也没有太多意外,只是问道:“你是打定了主意要认罪?”
邵瑜应下。
老皇帝叹息一声,暗道他的这个朝廷,耿直之人太过耿直,圆滑之人又太过圆滑。
邵瑜既然决定要维护小韩氏,老皇帝也只能成全他,只是老皇帝到底舍不得邵瑜流放,便说道:“我给你两个选择。”
邵瑜抬起头来,看向老皇帝。
“要么,流放三千里。”
“要么,去偏远之地调任县令,但若三年内我看不到实绩,那你就永远别回京城了。”
邵瑜自然听出来,老皇帝这是给他三年时间,三年如果政绩很好,那自然会调往京城。
至于为何是三年,邵瑜觉得这个时间点有些微妙,老皇帝虽然身子硬朗,但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扛到三年以后。
就算他扛到三年后,那时离皇权交替也不远了,那邵瑜这个刚直不阿的纯臣,就会成为老皇帝留给新帝的一把刀。
老皇帝给了台阶下,邵瑜自然也顺着走了下来,接受了第二个选项。
很快,这件案子便传遍朝野,从京兆府尹审理也改为刑部协同会审。
案子清晰明了,很快就出了结果,太明县那个县令到死也没有想明白邵瑜为何要自爆。
但他身上不止这一个案子,拔出萝卜带出泥来,太明县令犯下的罪行太多,他被判了绞刑。
而邵瑜除了原配妻子的嫁妆,其余家财全都充公,这笔充公的钱在未来,会由朝廷按照邵瑜的意愿会交给苦主。
苦主孙家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一个出嫁女还活着,拿到了这笔补偿之后,出嫁女与一直家暴的夫婿和离,带着孩子立了女户,将孩子改为孙姓。
邵瑜离开京城去往岭南之前,又委托了自己的几个故交,让他们记得对这孙家女子照拂一二。
邵家的家产已经充公,这一次几乎不需要任何人提醒,邵嘉善就主动拿出银钱来。
小韩氏的嫁妆被邵瑜做主上交,用来补偿孙家,小韩氏心下也没有什么怨怼,毕竟闹出这么多事,全都是因为她。
邵瑜也没有额外敲打她,只是让她每日里都要背诵抄写本朝律法,小韩氏也都一一照做。
邵瑜离京之时,送行的除了几个故交,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邵嘉善往日的朋友,邵嘉良从前的朋友,小韩氏交好的那些人家,没有一个出来相送。
因为这事,邵嘉善一路上都有些神色恹恹的,他本来以为这些人是自己的好兄弟,却没想到邵家一出事,这些人就全都没了踪影。
邵嘉善憋了许多天,终于忍不住问道:“难道我家不行了,我就不配有朋友了吗?”
邵瑜说道:“又不是完全没有人送行。”
邵嘉善不高兴,说道:“那些送行的,都是父亲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
邵瑜说道:“我能交到真心朋友,你就不行吗?”
邵嘉善沉默下来,他开始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
邵瑜接着说道:“志同道合谓友,志同才能道合。”
邵嘉善不明白邵瑜为何这么说。
邵瑜问道:“那你志在何方?”
邵嘉善说道:“我只想舒舒服服度过这一生,我实在是个没有志气的人。”
“志不在高低,舒服度日,也可当做你的志向。”邵瑜说道。
邵嘉善却摇头,说道:“家里如今这个样子,我哪里还能舒服度日?”
邵瑜轻笑一声,问道:“那你打算做什么?”
邵嘉善摇头,说道:“不打算做什么,我打算吃透那本账本,以后省着点花钱。”
邵嘉善不愿意努力,便想着让自己消费降级。
他本以为这样会受到邵瑜的责问。
但不想邵瑜却说道:“你知道给家里分担,也算是长大了。”
小韩氏经了这一遭,一家人全都落魄着,她看着邵嘉善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也跟着说道:“善儿懂事了。”
邵嘉良也说道:“哥哥太体谅我们了。”
邵嘉姝跟着道:“大哥都能这样想,我以后也一定能过苦日子。”
邵嘉善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这样一说,就能得到家人们这样的赞扬,他越发觉得这个家庭对自己的要求似乎太低了,心下忍不住升起一抹愧疚来。
“要是我去读书……”
邵嘉善刚起了个头,邵嘉良立马说道:“那我就可以跟大哥一起读书了!”
邵嘉良两眼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看着邵嘉善。
但邵嘉善一想到弟弟读书的辛苦,立马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试试经商?”
小韩氏立马道:“你母亲在时很善经营,说不定你就能继承她的天赋。”
但邵嘉善立马又道:“算了算了,账本看得头晕。”
他心下还是觉得经商是末等,因而没有越过内心的那道坎。
邵嘉善说了半天,还是等于没说。
邵瑜在一旁轻咳一声,说道:“到了岭南,那里山高水深,你总能找个营生。”
众人听到“岭南”,全是一默。
岭南是什么样,这几个人都不知道,但他们也听说过岭南多瘴气,许多人直接客死岭南,是个极为凶险之地。
离开繁华的京城,要去往凶名远扬的岭南,几人心中满是忐忑。
马车中途停下来休息,一家人开始生火做饭。
岭南凶险,大部分奴仆都不愿意跟着,如今留下来的只有三个仆人。
仆人太少,但事情太多,因而他们也要参与劳动。
邵瑜带头开始生火,三个孩子跑去捡柴火,小韩氏在一旁切菜。
看得出来,她的动作十分生疏,但哪怕很累,也没有半点怨言。
家中日子一落千丈,小韩氏这些天其实心下满是忐忑,她怕邵瑜和孩子们怨她,但所有人却像是忘了这事一般,没有人向她抱怨一句。
所有人越是这般,小韩氏便越发谨慎,哪怕此时手切菜切到痛,她也不曾放下刀来。
三个孩子抱着柴火回来,这三个在家里时都是少爷小姐,但这一路上已经慢慢学会做这些普通的活计了。
邵嘉姝一回来,看到邵瑜的动作就不高兴的说道:“怎么今天又吃薏仁米呀?我想吃米饭。”
邵瑜笑着看了女儿一眼,说道:“吃薏仁米对身体好。”
邵嘉姝撅着嘴巴,说道:“都吃了一路,也没见到什么好处呀。”
说完,她又冲着邵瑜撒娇,道:“爹爹,吃两天米饭好不好?”
邵瑜却摇了摇头,说道:“薏仁米,久服之后,可以身轻避瘴,你难道想一进岭南,就被瘴气毒死吗?”
邵瑜说得严肃,邵嘉姝也有些害怕,但很快就说道:“扣子藤的根可以解瘴气,我们都准备了这个,还要薏仁米干嘛?”
邵瑜为了保持薏仁米的原汁原味,一直都是干煮,因为味道十分寡淡,邵嘉姝自然不爱吃。
“你当瘴气只有一种?如果在荒山野岭倒下了,前后都没有大夫,你看到时候怎么办。”邵瑜说道。
邵嘉姝见劝说不动,只能怏怏的继续干活。
邵瑜看着这孩子,虽然已经很懂事了,但毕竟是多年娇生惯养的,到底还是有自己的小脾气。
邵瑜想了想,说道:“你不是爱吃蒜蓉青菜吗?我今天给你做一个。”
邵嘉姝真的很好哄,闻言立马开心起来。
反倒是邵嘉善在旁边随口说道:“一个小姑娘,为啥这么爱吃大蒜。”
邵嘉姝立马说道:“你不爱吃,那一会别吃。”
邵嘉善当然不愿意了,邵瑜看起来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文官,却没想到隐藏了一手好厨艺,哪怕是在路上,缺少很多材料的情况下,邵瑜做出来的东西依旧给他们一种惊艳之感。
邵瑜做饭这事,一开始小韩氏和孩子们还觉得惶恐,毕竟如今的风向,可不兴男人下厨,特别邵瑜还是个官员。
但邵瑜坚持,他们也只能听之任之,甚至做好了可能会很难吃的准备,但却越发停不下来,只觉得明明是一个很普通的菜,到了邵瑜手上,就能散发出不同的光彩来。
马车在路上一直前进,很快就到了岭南地界。
岭南这边多山多树,甚至还有不少占上为王的土匪,哪怕是官道也并不太平。
但这群人一路却是有惊无险,遇到的最大危机,竟然是林中的瘴气。
有个仆人病倒了,最后靠着药物撑了过来,邵家在邵瑜的监视下,每个人都严格一餐一碗薏仁米,因而状态还算不错。
大佬他当爹了(快穿) 第1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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