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肩膀鲜血淋漓的林酒儿大叫一声,飞身而起,扑通一声落在地上,生生用身体接住了即将落地的林诗泽。
由于撞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林诗泽趴在口吐鲜血的林酒儿的身上,哭道“酒儿大姐——”
浑身鲜血的林酒儿躺在地上,用胳膊将惊吓的林诗泽搂抱在怀中,哭道“如果有一天我能寻回一个人该多好,我多希望她也能叫我一声大姐。”
林诗泽抹了一把眼泪,哭道“那个人是谁?”
“爱薇——”林酒儿哭道。
安容顺,张芝兰,孟木娘,所有人望着哭泣的林酒儿,这一刻,所有人都在心里彻底地打开了多年的心结。
林酒儿知道自己错了,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忽然,一个日本兵快速朝这边跑来。
日本兵朝井上和彦立定报告,道“秘书长,《大清龙脉图》已经得手,保之澜少将带着人正与孟水芸的人肉搏战,怕是不支。”
不等井上和彦回答,坐在马上的老男人黑泽哈哈大笑道“只要有这些人在,什么样的武器都是落后的,什么样的都是懦弱的。”
大手猛然一挥,原本哈哈大笑的老男人黑泽瞬间变做冰冷的面容。
“现在,立即押解着这些负隅顽抗的人前往许家老宅,我要让这些人看看大日本帝国的樱之花,我要这些支那人看看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女性是如何忍辱负重,为了国家献出生命的。”
大手恶狠狠地指向众多百姓,老男人黑泽愤怒地低吼道“今日是我华北区谍报系统完成大计之日,也是我黑泽这个父亲为女儿报仇之日。”
黑压压的日军将云水西塘的百姓们,工人们,绣娘们,保安们用枪威逼着,朝许家老宅走去。
带着众多工人和保安们的金世浩无奈地看着百姓们被押解着前往许家老宅。
轰隆隆轰炸机,十多门大炮,无论是天空中的日军,还是高地上的工人和金世浩,双方只能维持着对峙。
……
许家老宅。
隐藏在门房房梁上的林纪楠透过屋顶青瓦的缝隙朝外望去,黑压压的日军正押解着数千近万的云水百姓,工人,绣娘,朝这边走来。
当看到人群中的安容顺,张芝兰,孩子们,儿女们,林纪楠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呼吸急促起来,似乎有一股鲜血在朝大脑冲去。
这个鬓角皆白的老人用力抓住房梁,以使自己不掉落下去。
许茹宝坐在许家正堂的梨花木椅上,微闭双眼,双手不断捻动佛珠。
忽然,这个一直冷静的女人手中的动作渐渐缓慢下来。
双眼缓缓睁开,目光落在许家大宅的大门外。
那黑压压的人群,那黑压压的日军,正朝自己走来。
无语哽咽。
这个愈发苍老的女人仰头深深呼吸一口空气。
尽管云水西塘百姓空前的团结,尽管所有人做了大量的努力,但还是抵抗不过这些侵略者。
难道今日,这千年古镇真的要消失了吗?
许茹宝不自禁地摇起头来。
数千万计的百姓们,大量的日军将许家老宅门前空旷的广场挤了个水泄不通。
大量的日军,日本间谍,全副武装地涌进了许家老宅。
林梧城,林桐卓、奇峰、穆非、安容顺、张芝兰……被众多日本武士,日本间谍们推搡着,用长枪威逼着走进许家老宅,停在许家老宅巨大的场院中。
老男人黑泽骑着一匹黑亮的战马走进许家老宅,黑亮的战马在场院里仰天嘶鸣。
“许大当家的,咱们又见面了。”老男人黑泽望着坐在许家正堂里的许茹宝,冷笑道。
许茹宝轻蔑地看着坐在马上的老男人黑泽,嘲弄地说道“许茹宝热烈欢迎泰国香料大王吴先生到我许家老宅参观。”
老男人黑泽的面部肌肉迅速抖动起来。
……
井上和彦骑着战马肆无忌惮,犹如入无人之地般冲进许家老宅,打马冲向许家后花园,冲向密林深处。
手枪高高举起。
砰然一枪。
“看看那场院里是谁?再若负隅顽抗,立即全部射杀。”井上和彦威胁道。
本与敌人鏖战的林慕容,孟水芸,郝兆飞,安容海等人不得不停了下来。
保之澜怀抱《大清龙脉图》仰天哈哈大笑。
面色一沉,保之澜朝众多的日本兵大喝道“还不把这些顽固的抗日分子全部押解到场院中?”
遥望被众多日军威逼的家人,云水百姓们,孩子们,林慕容无奈地放下了武器。
一个个勇敢的云水英雄们为了亲人们,为了孩子们,不得不放弃了抵抗。
“快走——”一名日本兵用力举起枪砸向一名绣娘。
丫鬟婆子们,家仆们,所有人排成长队被日本兵们押解着朝场院走去。
当孟水芸经过井上和彦附近时,这个坐在马上的小个子的男人啧啧道“果真是东方美人,远比照片上要可人。”
“呸——”孟水芸朝这个眼睛露出色迷迷之色的男人狠狠唾弃一口。
井上和彦朝四周望去,大喝道“只要有人隐藏在角落中,就不要怪我狠毒。”
本藏匿在夹层中的丫鬟婆子们,家仆们不得不走了出来。
近千个日本兵,日本武士,日本间谍快速跑向地窖,冲向林家祠堂,嘉山。
……
若大的场院站满了人,许家老宅外的广场也站满了人。
此时,美丽的云水西塘百姓,工人,绣娘,多达三万人全部集中在了这里。
空气似乎凝滞了,人们感受不到一丝风。
有的只是鲜血的血腥味道,敌人身上的狼性之味。
林桐卓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孟水芸,哽咽道“我们毕竟反抗过——”
轻轻从安容顺的怀里抱起林程瑞,孟水芸蜷缩依偎进林桐卓的怀中,哭道“能和自己所爱的人,所爱的家人,朋友,一同赴死,也是一种幸福。”
绿真哭道“二少奶奶——”
“水芸——”孟木娘唤道。
众人互相深情凝望着彼此。
死又何惧?
一直端坐在许家正堂梨花木椅上的许茹宝疾速地捻动着佛珠,事情的转变已经超出自己的所想。
……
“将军——”一个日本间谍面带喜色地从林家祠堂里跑了出来。
老男人黑泽朝林家祠堂里望去。
老画师萧竹、巩沛涵、孟孝平、孟水年、周狗子、翠荣、柳晓筠、丁心彤、何绘婷等人被日本兵们押解着走了出来。
两名日本兵用门板抬着早已经死去的兰彩霞。
“快走,快走——”几名日本兵不断地用枪击打着浑身伤痕累累的宗若莉,宗若莉弯曲着腰,将小小的孟子玥保护在怀里。
一个日本兵拖着一张破席子,席子上躺着面色苍白的永远睡去的卓文雪儿。
站在场院里的林慕容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美丽的女子,那个和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的妻子就那样躺着,沉睡着。
林慕容疯狂地冲向被日本兵拖动的卓文雪儿。
数把刺刀将这个伤心不已的男人挡住了。
“啊——”林慕容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喊。
“娘——”
“娘——”
林光义,林爱娇大哭着跑了过来。
两个日本兵抬起脚来,朝两个跑过来的孩子踹去。
林梧城大叫一声,扑了过去,将两个孩子抱起。
“砰——”日本兵的两脚皆踹在林梧城的后背上。
鲜血顺着林梧城的嘴角流淌下来,林光义,林爱娇两个孩子在林梧城的怀里挣扎着,疯狂哭喊道“娘,我们要娘——”
兰彩霞和卓文雪儿的尸体被日本兵们拖动到许家正堂前。
老画师萧竹、巩沛涵、孟孝平、孟水年等人被推到人群中。
“爹——”怀抱林程瑞的孟水芸心疼难过地看着被砍掉一条胳膊的孟孝平。孟孝平老泪纵横地望着被日本兵们拖到许家正堂前的兰彩霞的尸体,哭道“闺女,你爹我虽然失去了一条胳膊,你娘她虽然被魔鬼杀死了,但我们终究没有丢失一个中国人的骨气。”
看着伤痕累累的众人,看着牺牲的卓文雪儿,悲愤的孟水芸抱着林程瑞忽然跑出人群几步,快速转身,扑通一声,跪倒在百姓们的面前,大哭道“是我孟水芸无能,是我,是我保护不了祖宗留下的东西,是我担不起保护云水的责任,是我,是我——我对不起大家——”
说完,这个悲愤到不能自己的女子抱着林程瑞朝地面磕去。
无论是许家老宅外的数万计的云水西塘百姓,工人们,绣娘们,还是场院上的亲人们,朋友们,人人哽咽。
众人纷纷道“董事长,你在说什么?您已经尽力,保卫苏绣人的尊严哪里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们又怎么会怪您?您所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
老画师萧竹走了过去,将孟水芸从地上搀扶起,道“水芸,不要难过,不要愧疚。”
缓缓转过身子,老画师萧竹,这位倾尽一生,将全部的爱奉献给苏绣的杰出艺术家环视众人,遥望四周远远的高山,大声道“哪怕今日,我们所有人都被射杀在这里,哪怕是我们美丽的云水西塘今日彻底成了废墟,那又如何?历史会记住我们每一个人的努力。”
林梧城哽咽道“我们努力过——”
林桐卓大声道“我们努力过——”
云水西塘的百姓们,绣娘们,工人们,丫鬟婆子们,家仆们,数以万计的人,高声大喊道“我们努力过——”
这喊声震撼天地。
凄厉的犹如魔鬼般的大笑声朝这边传来,众人望去,却是骑在马上的老男人黑泽。
一队日本兵用一块紫色檀香木的厚木板抬着一具黑漆漆的骨架,骨架上覆盖这一面日本膏药旗。
黑漆漆的颅骨,两个圆圆的眼眶。
这具被覆盖了日本国旗的骨架被抬到许家正堂前。
军刀高高挥起,老男人黑泽悲痛地大声道“你们,你们这群支那人都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看看这是谁的骸骨?”
悲痛又野性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军刀的刀尖指向每一个人。
老男人黑泽恶狠狠地说道“看清楚,这就是你们眼中的那个微不足道的,人人可以欺辱的丫鬟,那个在林家不受待见的丫鬟宛儿——”
话音刚落,众人唏嘘。
老男人黑泽猛回头,恶狠狠地望着端坐在许家正堂的许茹宝,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好好看看,这就是那个每日里伺候你,多次受你责罚的丫鬟宛儿——”
“噗——”军刀被狠狠投掷出去,不偏不倚贴着许茹宝的脖子,穿射进许茹宝身后的梨花木椅中。
老男人黑泽突然跪倒在紫色檀香木的木板前,俯身拥抱住黑漆漆的骨架,痛哭流涕地亲吻起黑漆漆的颅骨。
浑浊的眼泪落在骨架上。
粗大的手轻轻抚摸着黑漆漆的颅骨,老男人黑泽哽咽道“樱子,爸爸来看你了,我的女儿,爸爸来看你了。”
所有人都震惊了,人人惊诧地望着这个恐怖的日本间谍高级将领。
许茹宝吃惊地望着紫色檀香木上的骸骨,望着不断哭泣的老男人黑泽。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明了。
丫鬟宛儿就是这个日本老间谍的女儿,自幼潜伏在中国,先是欺骗了自己,取得了自己的信任,又随着自己嫁入了林家。
处心积虑,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许茹宝鄙视地望着老男人黑泽。
老男人黑泽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将眼泪擦干,愤怒地望着许茹宝,道“你这个杀人的刽子手,你这个杀了我的女儿的凶手。”
“呵呵,好一个杀人凶手,真正杀死她的是聂云儿,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一个日本间谍,潜伏在中国,为了盗取他国的宝藏而手段卑劣,难道不该以死谢罪吗?
她私自囚禁聂云儿,用各种残酷的手段威逼聂云儿挖掘地洞,最后葬身在地洞下,这是什么?这就是报应。”许茹宝毫不惧怕地大声道。
“八嘎,你这个支那女人,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番话?若论歹毒,若论做恶,你这个支那女人恐怕不比我们日本人少多少。”老男人黑泽恨恨地说道。
许茹宝冷笑着望着黑泽那双因为恼火而鼓胀的肿眼泡,大声道“好一个歹毒,好一个做恶。
无论我如何歹毒,无论我如何做恶,那是我们中国人内部的事情,一个大家子内部打了起来,还用不到你这个邻居以这个借口跑到这家里狂取豪夺。”
顿了顿,许茹宝望着孟水芸,望着林桐卓,安容顺,安容海等人,说道“纵使我和他们有着千仇万恨,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是我们中国人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一个日本人来指手画脚。
纵使我和他们之间斗得死去活来,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这个事实就是,我们同属于一个国家,我们同样爱着这个国家,这片土地。”
许茹宝一双美目恨恨地睁着,直视老男人黑泽的眼睛,大声道“林家任何人可以说我歹毒,说我做了许多恶事,云水西塘百姓可以说我许茹宝是个心机重的,做事不择手段的歹毒女人,但是你,一个日本猪,一个强盗,没有任何资格说我许茹宝歹毒,因为,你不配,因为你们本身就是不要脸的侵略者。”
呵呵冷笑三声,许茹宝大声道“日本天皇知道‘不要脸’三个字怎么写吗?”
老男人黑泽浑身颤抖起来,这个日本华北区间谍系统的高级将领完全没有想到在大兵压境,数以万计的百姓被控制住的情况下,眼前这个女人还会气势汹汹地慷慨陈词,痛斥日军的罪孽。
许茹宝嘲弄地看着老男人黑泽,大声道“你们自然不知道这三个字怎么写,因为你们骨子里流淌着无耻的血液。一个不知道廉耻的人又怎么明白礼仪廉耻四字的真正含义呢?”
老男人黑泽气愤到极点,声音颤抖地对檀香木木板上的丫鬟宛儿的骸骨,说道“闺女,你是大日本帝国的英雄,爸爸要为你报仇,爸爸要用这个女人的鲜血,要用这些负隅顽抗的支那人的鲜血来祭奠你,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大和民族的英雄,是大日本帝国的光荣。”
老男人黑泽快速从腰间拔出双枪,瞄准了坐在许家正堂里的许茹宝。
许茹宝毫不惧怕地望着老男人黑泽。
就在老男人黑泽要按下扳机的时候,一声大喝“想要杀人,怎么不问问主人?”
众人回头望去,一个儒雅风度的老者从门房里走出。
众人大声道“大当家的——”
安容顺,张芝兰几乎异口同声哭道“老爷——”
林夜思、林梧城、林桐卓,林永蝶,奇峰、孟水芸等人大哭着跪倒在地,道“爹——”
身穿长袍的林纪楠大踏步地走向老男人黑泽。
老男人黑泽眯缝起双眼,虽然潜伏中国多年,虽然走来的这个老者一直是自己的队伍重点监视和分析的对象,但今日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的较量。
手指许茹宝,老男人黑泽鄙夷地望着林纪楠,道“主人?哪来的主人?你又是这个女人的什么人?”
林纪楠双手背在身后,大声道“我,林纪楠,苏绣世家林家的传人,我是这千年刺绣大镇的主人,我是这大宅子的主人。”
缓缓转过身子,深情凝望端坐在许家正堂里的许茹宝,林纪楠大声道“这个女人是我的妻子,我的家人,我林纪楠此生挚爱的女人。”
许茹宝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手中的佛珠发出撞击的声音。
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尽管这个刚强的女人拼命压制内心激动的情绪,但一颗颗晶莹的泪珠还是滑落下来,落在一颗颗亮晶晶的佛珠上。
……
第四百七十一章 此生挚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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