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凭刀疤男如何拉拽,推搡,击打,单凯一言不发,默默泪流。
“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愤怒?”刀疤男咆哮着。
哽咽地抬起头,看着这个给了自己无数折磨的父亲,单凯轻声道“无论如何,是您将我抚养长大,在二十多年的岁月中,我想不出还有谁是我最亲的亲人。纵使这一切是阴谋,纵使曾经的过往都是假的,我依然无法恨你。”
单凯的话犹如利刃深深扎在刀疤男的心上。
这个苍老的,被复仇折磨得几近发疯的男人双手抱在一起,狠狠击打自己的额头。
血流如注。
再也承受不住的单凯转过身去,道“终究是林家亏欠了你,亏欠了那个我未曾见过面的娘和那个未曾见过面的‘自己’。”
一个警察不耐烦地举起枪托,大声道“够了,闹够没有?到了警察局,有的你们受的。”
一歪脖斜眼的警察调侃道“哎呦,真是一出好戏,爷两个竟然是假父子,一个是贪污重犯,一个是江湖大盗团伙的狗头军师,无论如何,最终都是一死,死到临头了,竟然还闹了这么一出。啧啧——”
单凯愤怒地看向那斜眼警察,道“哪一个说我是江湖大盗军师?哪一个说我爹是贪污重犯?”
那斜眼警察恼恨道“哎呀,当真是有钱人,当真是大公司的董事长,死到临头还这么硬气?我今日就看看你骨头有多硬——”
说完,斜眼警察举起长枪,用枪托狠狠砸向单凯。
“住手——”刀疤男冲了过来,枪托落在刀疤男的肩膀上,鲜血汩汩而出。
众多警察涌了过来,一人道“这两人犯下的是死罪,就是现在打死了,上面也不会说什么。”
另一人道“打,往死里打——”
拳头如雨一样朝刀疤男砸来。瞬间,刀疤男就被打翻在地,伤痕累累。
摇摇晃晃的警车的车厢中,十多个警察拼尽全力地殴打着五十多岁的刀疤男。
落雪了,飘飘洒洒的落雪中,刀疤男微笑地喃喃道“作孽,作孽,天在惩罚我——”
突然一声嘶吼,本愣在一旁的单凯双手抱拳狠狠砸向一个警察的头部,那警察猛然受袭,痛苦地捂住脑袋,转过头来,不等他反应过来,单凯再次抱拳一挥,生生击打在那警察的下巴上。警察凄惨大叫道“我的——下,下巴——”
一脚将那警察踹飞,单凯扑向刀疤男,哭道“爹——”
早已被打得浑身鲜血的刀疤男激动地看向单凯,哭道“我愧对良心,我当不起这个‘爹’啊——”
说话间,众多警察将二人团团围住,拳头,枪托,砸落下来。
由于双手被手铐拷住,单凯自知自己无法抵抗过这些凶神恶煞一般的警察,于是弯下身子,将刀疤男紧紧地护在身下。
枪托砸在后背上,拳头击打在后脑上。疼,钻心的疼。
鲜血汩汩而出,滴落在刀疤男的身上。
刀疤男心疼地嘶吼道“你傻啊,快躲开,他们会打死你的——”
忍受着暴雨一般的拳脚相加,单凯坚毅地说道“您养育了我,如果必须死,我愿意为您而死,我恨过您的残暴,但今天我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天对林家的惩罚,做为林家人,我承受的一切都是应得——”
分辨不清是泪水,还是血水,单凯眼前一片模糊,哭道“小时候每一次残酷的训练过后,我都会在梦中看到你在我身旁流泪,你对着我被野狼撕咬过的伤口忏悔,痛哭,你对着昏迷的我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突然,这个心似乎被撕裂的青年彻底趴在刀疤男的身上,双眼紧闭。
刀疤男猛然翻身,翻到单凯身上,将单凯压在身下,拳头,枪托击打在刀疤男的后背上。
刀疤男趴在昏迷过去的单凯的耳边,哭道“凯儿,凯儿,我的儿子——”
突然,狠狠一拳砸在刀疤男的后脑上,疼痛难忍的刀疤男双眼圆睁,彻底扑在单凯身上。
飘飘扬扬的落雪中,数十辆站满荷枪实弹警察的警车排成长龙由云水古镇开往苏州。
为首那辆警车的车厢中一对人儿紧紧贴在一起,头靠着头,鲜血混着鲜血,“睡”着了……
众多的警察倚靠在摇晃的车厢挡板上或吸着香烟,或哼唱着小曲儿。
警车驾驶室内,一名警察将一只光着的脚丫子放在挡风玻璃上摇晃着,嘴里叼着的牙签一上一下动着。
开车的警察不解道“这个冬天真怪,往年难得见到雪,今年的雪却下个不停——”
“噗——”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警察将嘴巴里的牙签吐掉,猛然抬手照着开车的警察后脑一巴掌,恶狠狠道“懂个屁,瑞雪兆丰年,明年是个好年景——”
……
荷塘村。
“芝兰,你快醒醒啊,芝兰——”孟木娘哭泣着坐在床边,唤道。
安容顺将一块湿润的毛巾搭在张芝兰的额头上,哭道“芝兰,你一定要醒来,单凯离不开你,你一定要醒来——”
嘴唇干裂,面色苍白的张芝兰幽幽醒转过来,当看清楚眼前围坐的众人时,这个向来不饶人,骄傲的林家三姨太突然一骨碌从床上滚下,跪着爬到香案前,面朝供奉在香案上的观世音菩萨猛烈磕头,大哭道“救救我的儿子,救救我的儿子——”
突然,房门打开,凄冷的风吹了进来。
林永蝶哭泣着跑了进来,跪倒在张芝兰身边,将张芝兰拥在怀中。
“娘,您别急,二嫂已经带人去了苏州,二哥已经得了消息,正在上海联络杜月笙,眼下,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哥哥还需要我们,您要保重身体,迎接哥哥出来——”
一个苍老的身影走了进来。
当看清来人,张芝兰突然站起身子,一声嚎哭扑向来人。
“老爷,救救我们的永词,我们的儿子——”张芝兰趴在林纪楠的肩膀痛哭道。
牙关紧咬的林纪楠将张芝兰拥在怀中,斑驳苍老的大手安抚地拍着张芝兰的后背。
“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房门外有人低声唤道“爹,都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启程了——”
张芝兰吃惊道“老爷——”
苍老的双手用力抓着张芝兰的肩膀,用力按了按,林纪楠歉意地看着张芝兰,道“芝兰,是我对不起你,永词的丢失,是你一辈子的痛,做为你的男人,我没有保护好你们母子,我要去苏州,无论如何,我要我们一家子团圆——”
说完,林纪楠转身走出了房间。
张芝兰,安容顺,孟木娘,林永蝶追了出去。
落落冬雪中,三辆汽车停靠在村口,林梧城,奇峰,穆非各自站在一辆汽车旁。
穆念平,穆念中姐弟两人手牵绿真的衣襟站在一旁,绿真怀里抱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小婴孩。
念双一手牵着林诗泽,一手牵着林乐礼,满眼的忧虑。
于德胜怀中抱着林永蝶和奇峰夫妻二人的大儿子,后背上背着林永蝶和奇峰的小儿子。这个六十岁的老人不断地摇晃着身子,以安抚不断哭泣的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林纪楠走进一辆汽车,在车门关闭的刹那,张芝兰扑了过去,一把抓住车门,哭道“老爷,求您,让我去——”
看着满脸哀伤,乞求的张芝兰,林纪楠难过地点了点头。
不等张芝兰上车,林永蝶哭道“我也要去——”
安容顺啜泣道“虽说我不是单凯亲生的娘,可打从他将梧城送回林家老宅那天起,我就莫名的觉得这孩子亲切,一切缘起,我们是一家人。这样的时刻,我这个做大娘如何能不去?”
“我也想去,我是他的大嫂——”念双哭道。
“老爷——”绿真诺诺道。
坐在车中的林纪楠眼含热泪地环视众人,道“都上来吧,无论最终结果好也罢,坏也罢,我们终究是一家人,终究是要相依相伴。”
众人纷纷走进汽车。
三辆汽车在落雪中朝苏州开去。
偷盗数百起,脏款达两百万大洋之巨,这是何等巨大的惊天大案,如若定案,定然是死罪。虽然不知纪无爱究竟是如何得来这两百万大洋的巨款,但许茹宝能带着苏州警察局的人气势汹汹来抓人,定然是搜集到了大量“证据”,即便知道这“证据”有假又如何?
不将单凯置于死地,如何能深深打击竞争对手?如何能彻底掌控百年老厂的控制权?
众人默默泪流。
人说九死一生,可种种迹象表明众多势力正联合在一起要将单凯彻底绞杀。
造化弄人,在即将相认相聚时,却即将天人永隔。
……
许家老宅。
百花厅。
灯火通明,春意盎然。
水仙花盛开着,朵朵吐蕊。
铺着大红锦缎桌布的桌子上摆放着十道精致的江南菜肴。
许茹宝微笑地举杯对一旁的白发苍苍的赵德,道“赵局长,茹宝敬您,多谢您出手相助,帮我出了这口恶气——”
赵德微笑道“许大当家的,这就客气了不是?莫说咱们是多年的朋友,我老赵不能坐视不管,就是那些证据,如此确凿,我赵德也不能置之不理,否则岂不是成了包庇犯?”
坐在赵德身旁的郝兆飞道“说到这些证据,还多亏世子肯出手相助,能够保留并调集韩中晋这些年在上海瀚海拍卖行拍卖的那些古玩字画的资料,否则还真发现不了蛛丝马迹,更无法顺藤摸瓜查出纪家班这一江湖大盗团伙。”
赵德摸了摸斑白的头发,道“伯年是瀚海拍卖行的董事长,经瀚海出手了那么多赃物,伯年不提供这些证据,又如何能保住瀚海拍卖行呢?牵一发动全身啊。”
许明嵩献媚地笑道“赵局长,那小子的股份——”
并不看向许明嵩,赵德对许茹宝说道“许家绣品公司彻底查封,单凯巨盗之名难洗脱,单凯名下股份全部充公,将通过法院作价拍卖,至于如何运作,相信许大当家的该是行家——”
许茹宝感激地站起身来,冲赵德抱拳道“赵局长,茹宝该如何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赵德意味深长地看着许茹宝,道“只希望有一天我们真正坦诚相见,我有求与你时,你不会拒绝我——”
看着赵德肃穆的神情,许茹宝突然一个激灵,为何赵德的眼底会有莫名的阴狠?这阴狠似能穿透人心,直刺人的灵魂。
一人急匆匆走到门口,那人见到百花厅里坐着赵德,立即停住了脚步。
许茹宝扭头道“赵局长不是外人,有什么就说吧——”
那人焦急道“大当家的,孟水芸已经到达苏州,正在疏通各方关系,在上海的林桐卓更是联络了杜月笙。
林家人,老老少少正乘坐三辆车前往苏州,怕是——”
“怕是什么?”许茹宝挑起眉毛问道。
“怕是这次真的激怒了林家人了——”
许茹宝呵呵冷笑道“激怒?不死人怎么会让他们知道我许茹宝的恨?”
那人忧虑道“可是,他们一家老小都去了苏州——”
“那又如何?又能改变什么?”许茹宝不耐烦道。
突然,许茹宝转身看着赵德,道“赵局长,您看,这一大家子人都去了苏州——”
赵德紧紧盯着许茹宝的双眸,道“只要你铭记今日答应我的,在我们有一日坦诚相见,我有求与你时,你不会拒绝我,我会帮你送林家人陪同单凯一同上路——”
冷,不寒而栗。
许茹宝看着赵德眼底那深邃的不可测的目光,不自禁地裹紧了身上的披肩。
……
第三百六十九章 可惜即将在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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