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这才乖乖闭上嘴,不敢再乱嚼舌根。
岑府宅子虽不似相府那般富丽,却也装点的精致大气,庭院宽敞,假山流水,亭台阁楼,灵动雅致。
云娆本该是无心观赏这些,却又对自己幼时居住之地感到好奇,一路上遇到的奴仆并不多,但当岑煊带着她穿过迂回曲折的廊道与精致的垂花门,来到内院,她才发现,并非岑府奴仆不多,而是全候在这里了。
丫鬟婆子们排排站,见到岑煊与她亦是目不斜视,齐齐福身行礼:“奴婢见过大公子,见过大姑娘。”
云娆在相府也鲜少见过如此排场,不由得有些讶异,但最叫她惊讶的是这些人对她的称呼。
她分明是温三姑娘,为何叫她大姑娘?
岑煊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这里是母亲的院子,这些都是签了死契的下人,是岑府最忠心的奴仆,他们都知道你才是岑府真正的大姑娘,这个位置本来就是你的。”
云娆诧异:“万一传了出去,岂非所有人都要误以为你们是寻回了我,才对岑时卿如此心狠手辣,到时若是被御史参奏……”
岑煊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唇,一边带着云娆推开门,一边低声说道:“知知既与阿钰自幼相识,对我应该也略有耳闻才是,你忘了世人是怎么骂我的?都说我是阴狠毒辣、冷戾残酷的皇帝走狗,平时那些言官御史少参我了?再多这一条也不算什么,更何况,岑时卿会成现在这般模样,始作俑者为谁,皇上再清楚不过。”
岑时卿出事前曾进过宫,离宫不久就出了事,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她这怪病定与宫里那位脱离不了干系。当初京城里可是不少人等着看好戏,没想到没等到岑太傅进宫闹,反倒等来了岑时卿并非是岑家亲生骨肉的另一出好戏。
屋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阳光从雕花窗棂透了进来,落在榻边,云娆一抬头,就看到坐在榻旁八仙椅上,身姿有些颓然的岑太傅。
她蓦地一愣。
云娆还记得初被温延清带回相府的那天,岑太傅虽年过四十,却依旧不显年岁,俊美刚毅,与岑煊并肩而站时,不像父子倒似兄弟。
不过几日不见,当时一头黑发的男人已是满头白发,不止容貌苍老不少,就连气色也不复当日红润。
像是短短数日,就瞬间苍老了二十岁一样。
岑太傅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听见开门声与谈话声,居然动也不动。
岑煊似一点也不意外,领着云娆走到他身旁,微微俯下|身,在他耳边说道:“爹,我带知知回来了。”
岑太傅这才缓缓回过神,转头冲着云娆笑了下,眼睫却始终垂得低低的,像是不敢直视她。
又或者说,没有脸面对她。
无论是神态或是气色,男人的模样都与初见时相差甚远,云娆心口一紧,来到岑府之后,就一直萦绕于心的那道莫名情绪,骤然化作一股酸涩,涌上鼻头。
云娆下意识朝他走近一步,声音微微哽咽:“您怎么……”
会变成这样?怎么就一夜白头了?
是因为妻子病倒,还是因为梦见了她前世惨死,或是两者都有?
云娆说完,眼泪突然流了下来,好似开了闸,百般收不住。
岑煊与岑太傅双双一惊。
岑太傅看到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女儿这样哭,更是心疼得要命,犹如刀绞。
他连忙起身,手忙脚乱地拿着帕子帮她抹眼泪:“怎么哭了?知知别哭,好孩子,别哭了。”
岑煊不会安慰人,如今云娆都这么大了,他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直接把妹妹抱进怀里哄。
就在他烦躁无比时,眼角余光忽地瞥见躺在榻上,昏迷多日的母亲眼角亦有泪珠不停滑落。
岑煊怔了怔,素来没有什么表情的俊脸难得浮现一丝慌张,匆匆掉下一句“我去叫人请太医”,转身大步离去。
岑太傅意识到什么,立刻扑到榻边,慌乱地握住岑母的手,微|颤的嗓音里全是欣喜:“婉娘,婉娘你醒了吗?”
云娆眼里还带着泪水,看了眼榻上的岑母,见到她与自己相似的五官,心中五味杂陈。
她默默擦干眼泪,跟着来到榻边。
只见岑母不停的流着泪,眼皮微动,眼睫轻|颤。
云娆见她似乎挣扎着想副来,却始终睁不开眼的模样,心跳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她心底怨着生母,却也渴望她能醒来,渴望她能像对岑时卿那样地宠爱她,那样地对她好,甚至更甚。
毕竟他们是她渴望了两辈子的亲人,虽然与她想象中有些差距,却也远比当初她以为的狠心抛弃她还要好上许多。
难道岑母也跟岑太傅一样,都梦见了她的前世?所以干脆放任自己沉浸在噩魇之中,不敢醒来面对一切?
云娆看着满头白发的岑太傅,又看着躺在床上泪流不止,却仍是昏迷不醒的岑母,想到离开相府前,温斯年说的那些过往,心里有个地方蓦地酸疼起来。
脑海里,倏地闪过一道道模糊记忆。
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被一名容貌昳丽的妇人抱在怀中,在屋内来来回回的走着,像是在哄小女娃睡觉,又像是在跟她玩。
“娘,明天就是上、上元节了,您答应过知知,要带知知赏、赏、赏……”
小女娃突然结巴起来,像是忘记要怎么说,秀气的小眉头纠结成一团,粉嫩嫩的小脸尽是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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