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我郑重点头,“我们应家什么样你也来过好几次了,大门口的石阶坏了三年,现在都没钱修。我家应院首的俸禄养活一大家子人之余,全都给了那些穷酸落第的文人书生,守库房的小厮和管账的先生平时闲得都搭伙斗蛐蛐,形势可艰难呢。”
接着我又叹了口气:“整个应府也就是我干的是能挣钱的行当,想我不过十几岁,就承担了挣钱养家的重任——真是夭寿哦。”
应院首是个清高文人,眼中不屑阿堵物,花钱没数的毛病几十年如一日,往往是刚发下的俸禄还没揣热乎,转眼就去接济别人了——还美其名曰是为晟朝未来培养人才。
指望应院首从书中搬出黄金屋的愿望是从没实现,可我们府上那么些人还得活。以前我娘在的时候还有人能管着他,现在我娘不在了,就只能是换了我偷偷摸摸给他解决——我出门给那些京中士族算命卜卦挣得的钱,不知给府上填了多少亏空。
这个家,我才是真正的爹。
*
说着话,我俩终于穿破了层叠的人群,来到了演出大帐之前。
走到了近处,这大帐更显得壮观起来。
鲜红的帐子庞大惹眼,足足能容下数百人在其中。帐子的布边上织着繁复华丽的花样,以金银黑三色搭配,描绘出简易的人形。
进了这大帐,更觉美轮美奂。
帐中以金红二色为主,从帐顶交叠织绣,间隙之中再以五彩珠串装饰。而帐中的横梁,俱覆盖着五彩布匹——色彩极为扎眼,初时觉得杂乱,可多瞧一会,又觉得这乱中存了几分相映成趣。
果然同晟朝截然不同。
走进来这一路,傅容时将我护得严严实实,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处座位,将我安置下,还竟是第二排,距离表演的台面极近。
场中的演出还未开始,只能见到空空如也的台上摆着几样物事,不知是做什么用的。那台子连着帐子边缘,尽头处挂了层层帷幔,后边想必就是准备演出的地方。
我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抬手就拦住了一个场中售卖零嘴杂嚼的小贩。
我随手挑了两样爱吃的小食,刚想付钱的时候却被抢先一步。
傅容时伸手递了碎银给那小贩,又从食篮里多选了几包放到我怀里。
“总不好花你的老底。”他笑。
我顿了片刻,嘈杂的人群中,我竟能听见心口嗵地响了一声。
千年的铁树开了花,傅容时在我眼中又好看了一些。
*
马戏终于开始。
大概是想要镇住观众,这第一场便是蔚为壮观的驯马表演。
颇具异域风情的胡琴乐曲声在场中渐渐响起,只见一身着五色彩衣的男子执着马鞭出场。
这男子身形矮小,留了棕色的蜷曲胡子,几乎将整张脸都盖住,瞧不出年龄。可他的身形却极为灵活,上来就十几个后空翻到了台上,先惹了一波喝彩。
而随着他的出场,场中乐曲逐渐雄壮起来。帷幔之后,十余匹骏马在乐声中渐次出场,马蹄声矫健昂扬,和着乐曲的鼓声上台。也不知道这些戎卢人是如何训练的,竟能让十几匹马抬蹄踏步,如一体般同时踩中鼓点、一齐扬起落下!
——好戏还在后头。
马匹们出场之后,数个戎卢戏子亦紧跟其后。只见这些戏子们接连腾跃上马,如鲤鱼跃龙门,一个接着一个踏上马鞍,又在马匹们的舞动之下在马上或行或跃、或倒或立。一时单脚在镫、单手把鬃,称为“献鞍”;一时坠身潜于马腹而单手掠地,称为“绰尘”;又有翻身落地、后拽马尾腾空跃上,称为“豹子马”……总而言之,把戏颇多,教人挪不开眼。
我这边看戏正热闹,可怜的傅容时却还要忙着抓贼。
马戏开场不久,他陪我看了一会,便盯上了目标,离场去执行公务,留我一人抱着成堆的零食靠在座位上,吃吃喝喝看马戏,好不痛快。
这驯马演完之后,后头跟着便是走索绳技。
这绳技亦是十分精彩。将绳索两头系在帐中梁柱之上,不过三只粗细的绳子,两头分别有两个姑娘,倒是生了汉人的模样。她俩身着金缕短衣,赤足立于其上,一边舞蹈一边朝着中央行进,恍如平地起舞。等到了绳子中间,两个姑娘即将相遇时,其中一位便忽地以足勾绳,倒立着滑过;而另一位也施展绝技,侧身翻着跟斗度过,电光火石之间手足尽皆落在绳上。
自然惹了满堂彩。
这演出一场接着一场,我压根就忘了傅容时的存在,在场下欢呼喝彩,嗓子都快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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