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骁开了大半夜的车，才到镇上，一双眼睛里都是血丝。
    地址是林薇薇告诉他的，没有具体的位置，她也只知道这个镇的名字。
    温颜的电话没人接。
    他们等镇上的医生给温奶奶检查，镇上卫生院，条件设施简陋。但没有那么复杂的程序，医生护士都在后面，一叫就起来了。
    医生做检查也很快，但检查结果似乎不太好，医生不敢确诊，让他们把人送县上去看看。
    温颜心里有了不好的预兆。
    上一世，她不知道这一天发生过什么，那时候她没有来乡下，温奶奶也没有跟她提过。
    也许那时候，他们就来检查过了。
    但老人家心疼钱，没舍得去城里做检查。后来也没太在意，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那种地步。
    镇上有车，也不用等到明天。
    门口的保安大叔也热心，帮忙叫了辆面包车。夜里价贵，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要送温奶奶去县城，一刻也耽搁不得。
    温奶奶还醒着，她的腿也摔伤了，很有可能是骨折。但骨科医生没有住宿舍，只能到县城再说。
    那车一路往县城开，外头安静得很，连虫鸣也没了。车内也没人说话，温颜靠着椅子坐的端端正正，但眉头却一直没有松开过。
    温爷爷也很担忧，但没人知道她的难过。
    她知道上辈子的结局，却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来得及，温奶奶能不能好起来。
    这辈子她想改变很多事情，但事到临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无能为力。今晚的事，到底是原本就有的，还是因为她想救温奶奶，反而把事情的发生提前了？
    她一直不想跟孟骁有交集，她想改变，可还是没能避免。
    他三番五次找她，她怎么都摆脱不了。
    心里的忧虑像是一根藤条，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生长。夏衍坐在后面一排，可她扭头看温奶奶。
    那张侧脸笼罩在黑夜里，像隔着远山晨雾，美丽又缥缈。
    他看得失了神。
    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在心里开始滋生出来。他从前只是喜欢，青春期少年的爱慕。
    她从来不曾多看一眼。
    可现在，那份爱慕藏在心里，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慢慢地发了芽，开了花。
    不知过了多久才到县城，来的时候，温爷爷就从柜子后头把所有钱都翻了出来。
    挂号检查，忙里忙外，夏衍也帮了不少忙。
    等把温奶奶送上病床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大家都熬得眼睛通红，但还是在床边守着。
    检查结果要明天上午才能出来。
    病房里还有两张空床，温颜给温爷爷铺好一张，但温爷爷不睡，让她睡。她也不睡，朝夏衍看过去，有些犹豫，“你先将就一下吧。”
    县城的医院里头，没有装暖气，折腾了一通静下来，大家都冷得不得了。
    温颜没有换衣服，里头只穿了睡衣。
    粉粉嫩嫩的颜色，夏衍把头转向另一边，“你和温爷爷去休息吧，我在这守着。”
    他也困，少年人的瞌睡最长。
    但这时候，他知道，他是个男人。
    温颜的膝盖和手腕都沾了泥土，这时候才发现有些疼。是去夏奶奶家的时候，在田埂上摔的跤。
    夏衍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几秒，挪开对她道：“你让温爷爷先休息一会儿，我出去一趟。”
    温颜跟着他站起来，“你去哪儿？”
    看她这么紧张，他竟笑起来，“去打点热水。”他向来话不多，在学校，多少女生喜欢他。
    但真正能跟他说上几句话的，却没几个人。
    他往外走，正好温颜的手机在兜里亮了下，是温爸爸打来的，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温爸爸跟周老师已经到了车站，坐最近的一趟车过来。
    等挂了电话，她才看到，上面好多个未接来电。
    有薇薇几个小时前打来的，还有周老师的未接来电。最后一个打得最多，有七八次。
    上面来电显示有最后一通电话打来的时间，是五分钟以前。
    温颜看着上面备注的两个字，半晌，收起了手机。
    但手机屏幕又亮起来，温颜看一眼床上的温奶奶，那个名字似乎忽然就变成了魔咒。
    上辈子纠缠不休，这辈子也摆脱不了。
    就像所有这些不好的事情，她想改变，可是……什么也不能做。
    她终于起身走出去，手指轻轻用力，按下了接听键。
    孟骁其实没有抱多大希望，他已经打了大半个晚上。可没想到，真的接通了。压抑在心里的所有情绪，也跟着跳出来。
    担心、着急，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人，这一路，他把汽车开到要起飞的速度。
    她要是再不接电话，他就要疯了。
    可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却平静得很，还是寻常的语气，带着一点软，“孟骁，你放过我好不好？”
    轻轻的，柔柔的，却像最锋利的刀子，忽然扎在他心上。
    “不要给我打电话了，不要找我了，孟骁，我求求你……”
    他一句话都没说，也来不及说，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隔着电话，就在他耳边，却又很远。
    “我想好好念书，想上大学，想让温奶奶好起来……”似乎是哽咽一下，她又继续说下去。
    “还有我爸和我妈，我很爱他们。孟骁……我想让他们所有人都好好的。”
    她的话没什么逻辑，但他也听懂了。她有很多爱的人，也有自己规划的未来，但这个未来里没有他。
    他不在乎，可是她在乎，她爱的那些人也在乎。他知道，其实一直知道。
    他配不上他。
    但他没想到她会在现在跟他说这些，他从林薇薇那里听到，她奶奶出事，就赶了过来。
    已经好多天没有睡好，又开了大半夜的车，但也没想到，电话打通了最先听到的事这些话。
    她说：“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他终于打断了后面的话：“现在明白了。”停了下，又问，“你现在在哪儿？”
    温颜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他“嗯”了一声，声音很冷：“现在没事了吧？”
    温颜心里难过得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那些话都跟他说了，可还是难过。她蹲下来，抱着手臂，“没事了，我要回病房了。你以后……也不要给我打电话。”
    她不敢再去想上辈子的人生，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