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观几乎是要疯了,他有道家外门功夫傍身,此时心中恨极,哪管眼前这女郎是何等出身,便瞬间打作一团。
众道童近侍皆暗道不妙,连忙冲进去拉开这二人。
谁能想到这两个体面至极的人,在下一秒就能不顾身份地打了起来呢?
此事不仅是他们觉得荒谬,姜砚知晓后也觉得荒谬至极。他看了眼发鬓凌乱的姜昭,又看了眼面带血痕的顾以观,头疼地揉了揉眼窝。
顾以观抖了抖衣袖,恨声道:“殿下何仇何怨才要毁了贫道要献给陛下的十全大补丹?”
姜昭柳眉倒竖,怒容相视,“你所炼的丹药,药侍食了尚且还会暴毙,怎能轻易献给皇兄?”
“淮城。”姜砚唤了一声。
姜昭仰头,只见殿堂之上的君王垂眸沉沉看来,问她,“你当真毁了朕的丹药?”
67. 六十七 她不知她这一拉,却将佛子拉入……
止妄甚少在姜昭身侧有人的时候出声, 但此时此刻,姜昭那头的场景映入他的眼底,让他不得不出声。
“殿下, 认错吧。”他说。
僧人的声音清若玉石,温吞润泽,似乎带着秋水般的柔, 可这样的柔里却漫着点涩意。他是知道的, 姜昭的性子,认不得这种错。
姜昭听见了,她果真是不认。当真是好没道理, 没有错为什么要认错。
止妄攥紧了佛经书页的一角, 再度温声道:“殿下,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不能折在这里。君王的威严,从来没有对错,只有合不合他的心意, 现在圣人觉得你是错的,你便只能是错的。”
他将现实残忍又直观地摆放在姜昭眼前,心有不忍, 却又不得不言。
“此时与圣人离心离德, 值得吗?”
当然是不值得。姜昭揉紧了袖纱, 这一幕又是何其熟悉,那日在贞观殿前要打杀王符, 她也问自己值不值得,哪怕是到了今日,竟也是如出一辙的答案。恍然间,她想, 是不只这能这般,一步退步步退,直到退无可退?
君王之威越发刻不容缓,仿佛是一柄蓄意待发的冷箭,就将狠狠地刺入姜昭心头,终于,她噙着泪跪在殿前,“皇兄,阿昭知错了。”
昔日骄纵恣肆的长公主跪在这儿哭得梨花带雨,姜砚总归还是没了脾气,反倒是漫上了几分心疼的意思。
他的妹妹那般心高气傲,何曾如此委屈地哭过?一时之间,又开始后悔自己严肃的态度。
姜砚方才是真的生怒,可此时也是真的心软。说到底,他还是个颇为好说话的仁善之君,但姜昭有时又厌恶极了他的仁善,分明是个君主,偏要仁善到近乎昏聩无能的地步,你说好不好笑?
总而言之,此事最后也是被轻轻放下了。
姜昭回府后因此事闷闷不乐地躺了两日。期间,止妄和尚还带了几本佛经来寻她。这和尚给人解闷却是自有一套法子,譬如净会挑些生涩的佛理,同她逐一分析解释。
平心而论,姜昭听着总是会有种按捺不住的睡意上头,可每每抬眼瞧见那个法衣曳地、容颜似玉的俊美僧人,便又不舍得在睡梦中浪费这难得的时光。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可随意辜负。姜昭忧愁地想,总不能让这和尚将这好时光浪费在这般无聊的东西上吧。
府中水榭叠山,园林染霜,在此梅香雪之中,时有清霜落湖,激起明水里锦鲤乱窜,恍若数叶梅瓣在此间游曳。袅娜婀娜的侍女穿过锦绣长廊,罗裙广袖,长带络绎,直到瞧见横卧水榭玉塌上,芳姿冶艳、面色慵懒的贵主,方才抿唇嫣然而笑。
“殿下殿下,今日风光颇好,何不带着那法师去肆坊游玩呢”
“咦,殿下的小郎君颇是好看,若带出去恐叫大街小巷的女郎春心荡漾了去!”
娇俏的采花女郎推搡促笑而过,篮中漫出了数瓣梅叶,伴着霜露冰晶,袭来暗香幽幽。
淮城长公主惯爱美人,又不论男女,故而府中女儿俏男儿俊,放目一瞧,便是美不胜收。她从玉榻上懒懒起身,顿时心神大好,又听美貌侍女怂恿,当下就一转美眸,看向水榭里手持经卷的僧人。
僧人长袖翩然,袈裟委地,执卷的手骨节修直,好似匠人精雕细琢的宝石美玉,当真是不似人间的美姿仪。他似乎是察觉到女郎不加掩饰的目光,缓缓放下了书卷,露出暮霭趁沉烟般的隽秀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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