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才刚减速,伴着一连串急促轻悄的脚步声,朱持晖单手一撑,直接翻进了里头的车厢。赶车的车夫吓了一跳,李持盈生怕他乱喊乱嚷,引起什么骚乱就糟了,按住车壁想也没想的脱口道:“没事!你先下去——”
一声马嘶,四目相对。
她很少有语塞的时候,不管遇到什么事、对着谁,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大脑一片空白,哪怕像见到袁虎那样哭一哭也好,偏偏眼睛干巴得挤不出一滴眼泪。几个小时前她还在脑内设想与他相见时要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发式,现在人真的出现在眼前,她却找不着舌头般甚至说不出半个标点符号。
她很想他;她梦到他死了;她在凤阳城里吃到一种青梅做的点心,酸甜爽口,咬第一口就知道他一定会喜欢……太多太多的情愫堆涌至胸前,李持盈努力半天,艰难吐出一句:“你来啦?”
就好像她只是在闻笙馆里歇了个中觉,就好像昨天他们才刚刚分别。平心而论朱持晖的样貌没有改变太多,个子窜高了一点,皮肤晒黑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方才骑马追过来的缘故,脸颊和鼻头透着点红。他戴着发冠,那股子青涩的少年意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久经历练的干练和果决。“等下,你怎么现在——”她想起袁虎说他只身潜在江北,难道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接到消息渡江而来了吗?
这情报系统不比白衣教强上百倍?
朱持晖眼也不错地盯着她,从她进京起,不,应该说从她出生起李持盈就是大明最顶端的那一拨贵族仕女,她没有过过节衣缩食的日子,甚至没有被慢待过,所以当‘真的是她’的震撼和欢喜逐渐消退,他不可避免地发觉了她的狼狈。
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病恹恹的,从小绫罗穿遍、珠翠满头的人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日子里居然只穿了一件家常不过的水红色袄子,别说金银首饰,她头上连一根像样的发簪都没有。
“你冷不冷?”他下意识地想要过去捂她的手。
车外传来嘈杂的人声,袁虎见到孙钊与秦力,面色不由一顿,尚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几个路过的天国官员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其中一个想必认得李持盈的车,还大着嗓门喊了一声:“龙姑娘?”
李持盈如梦初醒,眼疾手快,一手护住腹部一手将朱持晖连拉带拽地拖进车内:“……天气太冷,闻到曹婆婆烧饼的味道就走不动路,让您见笑了。”
她是孕妇,嘴馋一些也不奇怪,那几个官员相视一笑,见无事发生便都散了。倒是车里的朱持晖瞪大双眼,似乎刚刚注意到她隆起的腹部,她已经很多年没在他脸上见到这种类似呆滞的表情。
过了约五分钟:“你这是长胖了还是……还是有了?”
许是为了答应他,肚子里的小家伙忽然踹了她一脚,连日奔波,今天又费了半日的神,情绪波动极大,李持盈忍不住闷哼一声,身子跟着一缩。晖哥儿顿时慌了,也顾不上问是哪个王八蛋狗杂种不要命了,竟敢这样欺侮她,扭头吩咐秦力:“附近有没有医馆?去最近的医馆!”
本来没有什么,她特意向生育过的妇女取了经,知道这个月份胎动是正常现象,但他的反应太大了,大到让她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点‘要不就先这样蒙混过关’的侥幸心理(……),嘴上说着不必,身体已经异常诚实的卸了力气,呈虚弱状向后仰去。
朱持晖见此不由更急,打小听说的各路夫人小妾孕期斗法、一尸两命的八卦传闻争先恐后冒了出来,颜姐姐怀孕那会儿他常去荣王府探望,听那里的老嬷嬷们说这时若得不到补养,伤孩子更伤母体。
怪不得脸色那么差,被困在这么个鬼地方,怕不是连碗燕窝也吃不上!母亲都没有营养,何况肚子里的小杂……小娃娃!!
秦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听殿下的声口像是十分要紧,便也二话没说,一面派人打听附近开门的医馆一面抢过车夫的位子驾起车来。李持盈靠在他身上,鼻尖能隐隐嗅到他身上的皂角香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终于高过了她,这样歪下头来,恰好倒在他的肩窝处。
生怕她有个好歹,朱持晖努力给她暖着手,又问:“冷吗?肚子疼?”
演戏须得演全套,这会子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李某人唔了一声,硬着头皮说:“不冷,也、也没有很疼……”
那就是还有点疼。小秦王此刻又急又躁,杀心极盛,好在秦力办事得力,很快把马车驶到了一家开门坐诊的医馆面前,还体贴地花钱清了场。
“少爷,到了。”
故人何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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