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开了春,北京城内仍一片萧条。姜立桐裹着夹衣窝在炕上,将几份报纸、奏疏及幕僚递来的密报反复比对,长长嘘出一口气:“是个人物。”
从前他没将洪方彦放在眼里,不过一个屡试不中、只能跑去给人做师爷的穷书生,煽动煽动无知百姓就得了,竟然也敢妄想动摇帝国的根基?怎料时移势易,瞧瞧人家这一手釜底抽薪,多么漂亮干脆、雁过无痕,他日若同朝为官,少不得是个劲敌。
见他脸色不好,其子令人端上来一碗黄亮亮的姜汤:“天气乍暖还寒的,爹爹还是再喝一碗吧。”
许太后临走前懿旨要他留下,说‘卿乃国之肱骨,监国一事不交给卿哀家夜里都不得合眼,担心列祖列宗怪罪’,这么一顶忠君爱国的大帽子扣下来,他唯有惶惶接旨。许氏头脑简单,心思并不难猜,不就是想着离了他的眼皮底下,好趁机组建自己的班底,将国家大权彻底夺回手中么?
还是太蠢,端王的旧人她驾驭不了,擢拔至身边的又都是目光短浅、巧言令色之辈,这才几个月,朝廷就走到了穷途末路。
大明真的要亡在他的手里了吗?绵延五百年的帝国真的气运已尽?姜立桐喝着姜茶自嘲,还‘他日同朝为官’呢,有没有这个他日都很难说了。二月一过太后就病得起不来床,只等她一咽气,小皇帝立即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国将不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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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几份欧洲报纸还不足以彻底搅乱美军之军心,当人们亲眼目睹数百只吃水极深的货船陆续从各地开往天都,再镇定自若的人也镇定不下去了。士兵中很大一部分都来自南方,靠种植棉花和稻谷发家,轧棉机、纺织机普及后棉布迅速成为了日常必需品,往年与英人、法人的价格竞争就已经足够激烈,大明的国土面积是他们的好几倍,这么一大批农作物若流进本土,庄园主们势必面临大宗货物滞销,一年的辛苦全部白费不说,甚至还有倾家荡产的可能!!
须知现任美国总统出身辉格党,乃彻头彻尾的北方派,上台后发布了一系列法案限制蓄奴制,这次事件被当成了打击南方势力的又一次进攻,五月二十九日,外出用餐的总统被暗杀在了一家爵士餐厅的卫生间。
六月初八日,南北战争彻底爆发。
美军撤走后长江以北的压力骤然减轻,今年天气酷热,孙钊抹了把头上的汗,喃喃道:“这下只等太后的事出……”
就‘先解决伪帝还是先解决惠王’一事众人七嘴八舌吵了有四五回,大家一致认为此时不宜妄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动须等到朝廷彻底散架,否则一个不好,激起那起子文人‘青史留名’之心,来个誓死抵抗、以身殉主就适得其反了。不论什么时候,能治国、会治国的都是人才,必须小心拉拢。
“不是已经药石无灵了吗?快了。”北京的危机解除,倘或病况好转,立即就该带着朱珪启程回京,太原那边至今不见动静,朱持晖便知道许氏大约是不行了,这样的天气,谁敢做主挪动一个快死的人?打小没见过这个伯母几面,只依稀记得是个温婉和气的妇人,跟着端王伯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李持寿对太后的感情就简单许多,闻言恨道:“窃国之贼,也配以太后之尊下葬?”
秦力瞄了一眼殿下,轻声岔开话题:“京城怎么样了?听说姜立桐也病着,只怕他还有后手。”
这个倒不必太担心,小秦王嗤笑一声:“名不正则言不顺,中极殿大学士又如何,说破天也只是个臣子,他想一呼百应,除非做到万历朝张居正那地位。”
哪怕是张居正也没本事在主君死后自立为王,更别提割据京师。
说话间门外来了个人,进门前先清了清嗓子,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殿下,老太爷请您过去。”
不慎受伤的事到底还是漏了出去,好在少年人身强体健,不出一月伤口已基本愈合,瞧着没什么大碍了,李汇方不痛不痒地关心了几句,轻描淡写略过这一折。近来李家大宅常有乡绅豪族进出,不必答应二爷就知道是有什么必须应酬的要人来了。
山东这地方人杰地灵,论起来也出过不少大学士、总督、布政使,其家族势力虽然不及李家,影响力与财富却未必逊色多少。远的不说,新武备学校的校长就值得好好交际,洪方彦的做法给了他启发,光拉拢现役军队还不够,从根子上培养自己的嫡系将官,确保后继有人、代代有人方是万全之策,故朱持晖忍下脾气,一点没摆架子,站起来就跟着走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今日议事厅里不止各望族的家主、当家太太,还站着几位乌发如云的妙龄少女。
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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