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驾崩前南直隶各府就开始暴力镇压频频发生的罢工事件,到这会儿武力冲突已经成了极平常的事,兵丁们有条不紊、动作飞快,急促的脚步声、弩箭和马蹄渐次响起,白君透过车窗望了一眼,本来不剩几个人的街道上尘土飞扬,没能及时撤走的女工们与士兵厮打在一起,很快地上就多了好几滩血迹。
车夫见状立即掉头,骚乱中牛车不知撞到了什么,车壁猛地震了一下,一个尖锐的女声道:“是阉狗的女人!”
李持盈心下一惊,果然不出片刻功夫,领头的几名女管事调整战略,试图挟持她们以威慑官兵——人都知道容贤贪色,也都知道他并不在乎府中女人的死活,这个去了自有更好的来,因此卫兵们分毫不肯手软,大有干脆连他们一起斩杀的架势。
“娘子、娘子——”一个满脸是血的女子一手持刀,一手将相对娇小的她从牛车里拽了出来,生怕白休怨一怒之下暴露身份,李九杀鸡抹脖子般给他使眼色,令他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娘子手下留情……”
女管事本不想搭理她,架不住她一副慌里慌张的可怜样,低头见她没有裹脚,便知是良家女,心内一软,低声喝道:“闭嘴!”
“我在他府上就不受宠,娘子拿了我也是无用……”
李持盈看出来了,那些士兵不想造成太大规模的伤亡,只想‘擒贼先擒王’,弄死几个领头闹事的以儆效尤。抓着她的这个女工匠看着人高马大,但却面黄肌瘦,明显疲累过度、身体受损,不是仗着胸中那一口心气,未必能有这样的爆发力。
她拽着她一路后退,不忘反驳说:“不受宠会让你出府?”
姓容的阉狗精明得很,但凡出现必定前呼后拥,他那私宅更是铁桶一般,不受宠的女人怎么可能获得随意出门的权利?说完似有人认出了她的脸,另一个声音恨恨道:“就是她!在船上就假惺惺地讨好太监,只怕爬不上阉狗的床!”
女管事眼神一变:“不知廉耻的东西,我若是你爹娘,一巴掌扇得你满嘴骚牙都找不见!”
女工逃脱是大事,很快几条主干道就被封锁起来,城门处也加多了一倍人手。类似事件不是第一次发生,只是每次都草草了结——除非自立门户,女人在大明算不得一个完整的‘人’,逃出来又能去哪儿呢?回夫家?她们的工钱有一半落在夫家手里,丈夫和公婆一秒都不会耽搁,立刻又给扭送回来,白挨一顿毒打;回娘家?法理上来说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婆家一旦派人讨要,结局仍旧一样。李九小时候松江的女工们就为争取同工同酬大肆闹过罢工,不知死了不少人,到最后也还是不了了之。
“……娘子也是被卖来此处的吗?”这几个人的行动果决、目标明确,不似走投无路后的发泄,倒像是早有预谋,不论时机还是路线都经过了一番考量,李姑娘被骂懵了一瞬,回过神后无奈道,“马上北京的使臣团就将抵达怀远,现在凤阳府上下最不缺的就是守备,娘子打算怎么走?”
大明律规定只有父亲、兄弟或丈夫能证明女子的良家身份,她们没有文书在身,容贤随时能以惩治逃工的名义将之处死,丁点责任都不用负。
“那也好过在这个地方被搓磨到死!!”
一天十六个小时不间断的劳作,吃食只有糙米和酱菜,动作稍慢一点就会招来无穷的打骂和折辱……成年男子尚且很难撑过一个月,何况这些年轻的妇人们?她们本是好人家的女儿,一朝被那杀千刀的阉狗卖到此处,病了死了也无人问津。
“娘子且听我一言——”她还没来得及将后半句话说完,不远处一名骑坐在马上的武官朝这个方向砰砰连开数枪,白休怨再也顾不得许多,闪身掩着她卧倒在地,不属于她的温热鲜血登时溅了满脸。
铺路的黄土滚在身上,一瞬的失神后李持盈第一反应便是在他身上到处摸摸:“你受伤没有?你……”
他看出她慌了,努力安抚她:“没有,我没事。”说着拉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放:“你看,一点事都没有。”
他不敢让她瞧出来自己其实惊魂未定,方才那个官兵分明想将她也一起杀死,只要再晚一点点,或是他一时失手,稍微偏了一点点,她就……
“两、两位娘子,”眼见动乱稍平,几个明显不是南方口音的兵士边骂晦气边将那几具女尸一席子裹了拖走,容府的车夫白着脸小跑过来,生怕他们也趁乱逃跑似的,“咱们还是赶紧先回府吧,再闹起来怎么得了!”
她不敢低头去看身后的那汪血泊,也似乎看不见周围或打量或仇恨或戏谑的目光。一拐一瘸地挣扎着站起来,素缎马面裙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和污渍。
“这不能怨你。”白休怨用力攥紧她的手。
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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