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了足足五分钟,二爷摩挲着腰刀轻声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眼睛是怎么回事?又是如何摸到了王府后门?”
人心易变,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当年之事对颜姐姐心存怨恨?这人毕竟有些神鬼之能,万一被他下个什么诅咒岂不是糟了?再有,他也确实好奇,朝廷给出的官方说法是徐同光父子利欲熏心,趁先帝病重勾结白衣教贼人,那些贼人死的一个不剩,实情究竟如何只有涉事者才能知道了。
巫师没有被他吓住,只是脸上的表情如潮水收了回去:“这是我的灾劫,来到这里是因为天神还有任务给我去做。”
“什么任务?”他注意到他的牙齿没有断裂太多,暗自思忖道:“锦衣卫果然叫人钻了空子。”
人犯进诏狱的第一件事就是凿烂牙齿,防止他们咬舌自尽,这蛮子在那活地狱里泡了几个月,一口牙居然还能使,徐客洲被抓得不冤。
“……我暂时还不知道。”
这么说没人指使他?朱持晖半信半疑:“谁放你出的诏狱?这几年你一直在南边?”
难道是白衣教老巢被剿了,所以他也跟着北上?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有火枪,还有鸟铳,”话说到一半室内忽然响起一阵咕噜噜的肠鸣,丹珠吸了吸鼻子:“这里有没有东西吃?我叁四天没有吃饭了,刚吃了一个馒头就被关进这里,现在肚子饿得厉害。”
二爷莫名有点被气笑:“你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今日是朱颜……就是玛波郡主成亲的日子。”
藏语中‘玛波’意为红色,朱颜协助修建了川汉铁道,一些在川汉人和少数少民尊称她为玛波郡主。
铺天盖地的红色里李持盈万分尴尬地发现月事提前来了……好死不死,为了透口气她还特意选了一处相对僻静的耳房小憩更衣,想是今日事忙,一到这里引路丫鬟就被婆子们叫走了,还道乡君在我们这里走动惯了的,有事再吩咐就是,她察觉到不对,连声等等都来不及说。
本来头就有点晕晕的,人声与丝竹舞乐隔着几重花木,仿佛远在千山之外,隐隐约约听不真切。数不清等了多久,李乡君几乎做好了大喊一声、当众丢人(……)的心理准备,假山石后突然传出一阵脚步声——
“是谁在那里?”
她瞬间酒醒了大半。女儿家体重轻,按说步子不会这么沉,不过这事也说不准,女武官中不乏能以一当十、体格精干的练家子。
来人闻言一顿:“……李持盈?”
原来是川西土司多吉仁次,他们藏族赘规(礼服)颇多装饰,走路时总会发出细碎的轻响,加上汉话不够标准,仍带着些许西藩口音,才教她一听就听出来是谁。
她没有立即放松心神,尽管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直觉告诉她这个时间点,他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一件寻常事。
“你怎么了?”他似乎走近了两步,脚步也跟着放轻了一些:“你在那里头干设么?”
门内的李九缓缓按上手枪枪柄:“哦……我有点不太舒服,正好,烦你替我问一问持晖,就说我还在这里等着他的。”
过了约一分钟,门外传来答复:“好吧。你呆着别动,我去找找他在哪儿。”
二爷赶来时一路步履匆忙,今儿真是忙成了一只陀螺,杯盏碎了问他、灯笼少了找他,就连宾客的马打架尥蹶子都有人专程进来回一回,开席到现在连口热乎饭也没吃上,冷不丁听见她不舒服,还当是怎么了,谁知一进门便听李持盈道:“你你你先别进来!!”
朱持晖恶向胆边生:“我偏进!”
那俩成亲的只管高卧,他倒在这儿替他们白操心,不是、凭什么啊?晖哥儿正欲好好偷个懒,和她说会子闲话,没想到里头直接恼羞成怒:“我裙子脏了!你先帮我借一条干净的来!”
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裙子脏了是什么意思,王府不比别处,屋里统一铺着青石砖,为着今日办喜事庭院也早就收拾得齐齐整整,若说弄脏……再算算日子……一口温茶好悬没呛进鼻子里:“哦……哦。”
幸好颜姐姐是娶姐夫进门而非嫁进别人家里,借裙子不过一句话的事。他知道她好面子,干脆把下人都赶得远远的,自己站在屏风外低声道:“你怎么也不知道忍着点?”
他倒不是嫌她晦气,就是觉得毕竟是在人家家里,不比自己家里方便。
织金马面本来就重,冬裙还挂了里子,李持盈汗都下来了,正窸窸窣窣地系腰带,闻言一乐,手上差点脱力:“我——你以为这是能忍住的事儿么?”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傻话,脸颊隐隐烧起来:“你换好了就赶紧出来。”
话音未落便听啪的一声,依稀有个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定睛一瞧,是她今日戴出来的金鱼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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