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病为什么要告诉他?我知道你担心我,想要我积极治疗对抗病魔,但我真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是盲目的放弃治疗。”
在得知自己生病时,我上网查了许多资料,已经很清楚这种病的可怕之处。
我知道南弦作为朋友,他很难接受我即将不久于人世这件事。他不想让我放弃,他想要我战斗到最后一刻。
然而我这个人,比起经历长时间的抗争到最后还是要失败,更愿意选择一开始就接受自己会失败这件事。
“我的肿瘤生长部位特殊,切除难度大,预后差,复发率高,如果进行手术,还会损伤大脑功能区域。我可能会瘫痪,可能会说不了话,可能会失明,甚至可能变成痴呆。而这种肿瘤的术后生存期,在最好的治疗下,也不过两年。”
如果活下来也只是别人的负担,那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活下来。
“南弦,我情愿有尊严的度过最后的这几个月,也不要躺在床上毫无尊严,痛苦的死去。”
听完我的话,南弦久久没有出声。
我安慰他,语调轻快:“我的病程发展的也不是很快,说不准还能再活个一年半载的。”
“别这么说……”南弦音色带着些许痛苦地道,“别这么说。”
我闭上嘴,不再多言。
南弦过了会儿缓过劲了,告诉我他会尊重我的选择,但如果我有任何需要他帮助的地方,希望我不要吝啬,尽可能地给他打电话。
知道他是接受现实了,我笑着答应他:“好。”
冉青庄恢复力惊人,一个星期已经能扶着墙壁下地。严霜打算将我们转移到安全屋,提前一天通知我们收拾行李。
衣服鞋子连手机都是他们给买的,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我好多天没吃药了,就想着走前去配一些,对冉青庄就说要去便利店买吃的。
吴大夫还记得我,对我目前的状况有些意外。
“只是间歇性的失明,没别的了?头疼有加剧吗?”他问。
我摇摇头:“没有。”
他嘶了声,开了张单子,让我再做一遍磁共振。
做完检查,他看着电脑里的影像图,眯了眯眼,道:“还是原来的大小,没有变化。”
我一听,像是好事:“是不是说明,我能多活几个月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吴大夫道,“你还是不打算手术治疗是吗?”
“手术风险太大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无奈道:“你们这些病人啊,总是想要百分百的保障,但怎么可能呢?手术都是有风险的。”
他刷刷两下给我开好了药,要我最好每半个月来复诊一次。
我接过处方单,谢过他后离开了诊室。
便利店买了两盒巧克力,将药盒拆了,单子丢进垃圾桶,药瓶能塞口袋的塞口袋,不能塞的装便利店的袋子里,免得引起冉青庄怀疑。
往住院楼走去,我抄了近道,穿过医院花园时,还是在上次一样的地方遇到了傅慈。
他看起来精神好了一些,脸也没那么瘦削了,一个人坐着轮椅,在池塘边看鱼。
说看也不准确,他只是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盯着池塘里不断浮出水面,争先恐后讨要吃食的鲤鱼。
他就在我必经的路上,怎么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就这么不声不响走过去似乎不大礼貌。
想着,我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他听到声音看过来,视线在我脸上徘徊许久才想起我是谁。
“你又来看病吗?”他扫了眼我手里的袋子。
“没有,我朋友住院了,我是来看他的。”我下意识地隐瞒自己的病情。
“哦。”他看回水面,似乎是不准备再和我说话了。
我又看了一眼他阴郁的侧脸,抬腿正要走,他忽然开口,话题跳跃到我差点跟不上。
“我以前也养鱼,金龙鱼。攻击性强,一条鱼只能养一个缸,和这些鲤鱼完全不一样。你说它们被困在一个狭小的容器里,整天被围观,被饲养,难道不会觉得恶心吗?”
我没养过鱼,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而且就算鱼会觉得恶心又能怎样,给它们请心理医师吗?
“可能习惯就好。”我说。
他嗤笑一声,点头道:“是,习惯了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我上次来他在,这次来他还在,说的话又这么悲观厌世,让我不免有点好奇。
“您是……生病了吗?”
他闻言微微偏过脸,睨向我,表情似笑非笑。
我一激灵,忙不好意思道:“抱歉,我唐突了。”
他没有生气,看起来还挺高兴:“不,不是生病。”他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苍白胸膛上一道狰狞的疤痕,“我是病好了。”
傅慈这人真是阴沉地叫人心里发憷,匆匆与他道别,我快步穿过花园,有两名护士正好相对走来,边走边互相打招呼。
“去哪儿啊?”
“去叫傅先生回去吃药。”
两个人碰到一起,小聊了两句。
“就是那个……换了未婚妻心脏的那个检察官啊?”
“对,就是他。”
“真是怪可怜的,未婚妻当年才二十多岁吧。据说两人都快结婚了,结果因为他遭黑社会报复,被撞成了植物人,躺了十年没醒,死了还把心脏给了他。”
“傅先生这十年也没有再娶,还是很深情的,现在移植了未婚妻的心脏,也算另一个层面上的和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了……”
傅先生?难道是说傅慈?他胸口那道疤原来是心脏移植手术造成的吗?
两个人又继续说了些什么,我脚步不停,没有再听下去。
回到病房,冉青庄问我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骗他说路上遇到个老奶奶不知道怎么挂号看病,就陪她一起去看了医生。他不疑有他,轻易相信了我。
第二天一早,冉青庄坐在轮椅上,我推着他,特警小哥替我们拿着行李,一行几人下到停车场,坐车前往安全屋。
车是七座的,冉青庄靠窗单独坐着,倒也宽敞,不会挤到他。
“冷吗?”车里开着冷气,我怕冉青庄气血虚受不了,摸了摸他的手。
他捏了捏我的指尖,道:“还好。”
医院的停车场只有一个出入口,行径道闸,车速慢下来,等待升降杆放行的过程中,对面有一辆车正好下来。
那是辆漂亮的黑色奔驰g级越野车,任何男人看到都要忍不住多看上两眼的车型。
辆车交汇,我与冉青庄同时看了眼对面车的驾驶座。
我不知道冉青庄那一刻是怎样的心情,但当我看到驾驶座上的林笙时,我仿佛听到了命运的号角声。
林笙没有看到我们,直接走了,冉青庄愣怔一瞬后,猛然回头,视线牢牢粘着那辆车而去。
他没有叫停,我们的车缓缓前行,很快离开了车库。直到再也看不到道闸,出了医院大门,冉青庄才出神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我垂下眼,注视着被冉青庄松开的手,慢慢握紧成拳。
有些事情无法阻止,有些缘分不可斩断。
命中注定的人,就算千难万阻,离散多时,也会在一个小小的道闸前擦身而过,一眼万年。命中无缘的人,哪怕死缠烂打,历经艰险,最后也要死于癌症。
第61章 只是让你擦背,别乱摸
安全屋在崇海的郊区,非常偏僻的地方,从市区过去足足开了两个小时。
道路两旁放眼望去全是大片的金黄色油菜花,一栋栋两层小白楼零星散布其中。
有妇人在院子里晾晒衣物,看到我们的车,随意地瞟了一眼,回头盆里抖出件衣服又继续挂上晾衣绳;脏兮兮的大黄狗在河边翻找垃圾;男人们端着碗藏在阴凉的树荫下下棋;手持水枪的孩子互相追逐打闹。
倒的确是一个看起来就挺安全的地方。
“这是大榕村。”停在一栋小楼前,特警小哥让我们下车,“你们住这栋,我们就在对面那栋。平日里窗口都会有瞭望,两人一组轮换,24小时有人,有事电话联系。”
安全屋是与村子里其它建筑瞧着差不多的两层小楼,外墙灰白,半边爬满爬山虎。院子设有一道大铁门,四周用砖石围砌起来,里头的花草除了一棵枫树全都枯死了,米白的花岗岩石桌上都是枯枝杂叶,墙面长满青苔,地上野草横生,看上去颇为萧条。
下了车,我直接转到车后,抢在特警小哥之前便将行李拎下了车。
门半开着,我用肩膀推开,一进屋便看到有个人叉腰站在客厅里。
听到动静,对方转过身,圆脸圆眼,笑起来颊边有两个酒窝,一幅不显年纪的娃娃脸长相。
“……陶念?”我愣愣站在门口,愕然不已。
那天晚上乱成一团,最后我随冉青庄的救护车去了医院,匆忙间都没来得及跟他道谢,以为没机会遇见了,想不到竟然在这里重逢。
“你们可来了。”他抹了抹额上的汗,笑着道,“我打扫半天了。”
两人一组,一共四名特警,陶念便是这四人中的队长。
“毛斌,张庆,卫大吉。”陶念简单地一一为手下队员做了介绍。
毛斌搀扶着冉青庄,进了一楼唯一的一间卧室。张庆后头推着轮椅,轮椅上放满了行李。卫大吉是刚才的司机,一进屋便将车钥匙给了陶念。
陶念收下了,另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些的车钥匙丢给我,道:“车库里的车是给你们用的,你们平时要是去市里可以开那辆。狮王岛上你们的私人物品全都给搬来了,你们看还缺什么,我回头再让人去找找。”
茶几上摆放着几个大纸箱,打开其中一个纸箱盖,是一些零碎的杂物。我的手机安静地躺在里头,虽然已经没电了,但还算完好无损。
一旁的空地上横卧着一个扁长的大纸箱,我预感到那是什么,丢下手机便扑了过去。一番手忙脚乱地拆箱后,熟悉的银灰金属琴盒映入眼帘,颤抖着手,我拉开琴盒,老伙计静静躺在那里,久未见人,闷出了一点木头的清香。
离开它的时候,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呢。
抚了抚琴弦,我抬起头,眼底含着点热意地冲陶念道了谢。
“小事一桩。”陶念不在意地摆摆手,“那我们先走了,剩下的你慢慢整理。每天村头那家小饭馆的伙计会送三餐过来,你们没事可以在村子里走走,但尽量不要走远。”
我送他们出门,看着他们直接进到对面的院子里,随后关上了院门。
从纸箱里翻检出自己的东西,与冉青庄分开两个纸箱存放,理了大半个小时,终于理完了,我将自己的东西全都拿到二楼。
二楼有两个房间,一个卧室,一个书房。书房小小的,阳光很好,可能怕我们无聊,书柜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还配了台电脑。
再往上,是个顶楼的大露台,摆着落地衣架,是用来晒衣服的。
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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