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常安吸了吸鼻子,将绳子往自己手上绕了两圈,即便勒得手疼也不撒手。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小小一颗心里装满了委屈,被陆崇一戳就汩汩往外淌泪水。
常安树袋熊似的被拉了上来,双手抓着绳子,双脚也蹬着绳子,手脚中间的一段绷得紧紧的,上来都好一会儿了,还保持着这个姿势。
看到有人要撤下捆在树上的那段绳子,常安心里害怕极了,就跟拆了绳子她又会掉下去似的,惊恐地大喊一声:“不要拆!!”
陆崇无奈地挥了挥手,将人撤了下去。
他贴心地给她捏腿捏胳膊,放松她的僵硬的筋骨,责备的话从喉咙里转了两圈,还是咽了下去:“这么危险的事怎么不说?就这么讨厌我?”
常安眼神飘忽,想低头却又放不下傲娇,嗫嚅道:“哼…我们不是在冷战吗?”
陆崇沉沉道:“也是,毕竟你不想看见我。”
“哼……”
常安本想继续她的高傲,只是喉咙眼儿不受控制地哽咽了一声,一句体面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再也骄傲不起来,嗓子像是生了锈,骄傲的话全都变成了泪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你知道我最看不得你哭。”
常安手里还攥着绳子,陆崇瞧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痛苦极了,低声下气道:“是,我是骗了你,你可以打我骂我,但能不能别不见我?”
常安伸手擦眼泪,咸咸的泪水碰到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接着便哭得更厉害。
陆崇这才想起来她还受着伤,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抱上了车子,就近去了一家西医院。
临近年关,西医院不似中医馆,中医馆可以人流不减,可西医院十分明显地冷清了不少。
大概过年过节,大家都不想见血。
常安乖乖地任医生包扎,只是包扎好之后,她几乎变成了一个木乃伊。
她身上从上到下,几乎没一块儿好皮肉了。
额头擦伤绕了一圈绷带,脖子轻微扭伤被戴上了固定器,手心被绳子勒破皮包扎成了龙虾钳子,胳膊腿以及脚踝被尸体划伤咬伤,也被缠了绷带。
直到那位白大褂说她内脏摔到了,腰腹部也要固定时,原本就被消毒药止血药疼得呲牙咧嘴的常安,这下更是忍无可忍地炸了毛。
确定不是在故意整她吗?
……
一场简单的小包扎下来,常安差点大闹西医院,陆崇和医生护士轮番上阵,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好说歹说才哄她固定了腰腹。
陆崇推来一只轮椅,推着常安去病房歇息。
医生护士早已急得出了满头大汗,如今看着那位已经离开的小祖宗,吓得关紧了门。
常安在轮椅上面色发青,处理伤口时的那股子疼劲儿还没缓过来,甚至比被咬时还疼。
陆崇敛目瞧着常安痛苦的小脸,有些后悔不让医生给她开阿司匹林。
是的,常安疼成这样,是因为陆崇特地叮嘱医生,一点阿司匹林都不要给她上。
越疼越好,最好疼得再也不敢受伤。
这样她才懂得受伤的代价,以后才会万事小心。
常安的伤口全部处理完之后,已经是傍晚了,窗外是暗蓝色的天,以及影影绰绰的黑灰色枝桠。
一路上,医院里零星来往的几个人都对轮椅上的人投以同情的目光。
两人各怀心思,都沉默着不说话。
直到陆崇将常安抱到病床上,帮她脱下泥乎乎的绣花鞋,开口道:“你先在这里休息,等明天精神头好些了,我带你回陆公馆。”
他有自己的私人医生,陆公馆的佣人也多,总是比呆在医院里更让他放心。
“不了。”
常安嗓子有些哑,两眼出神地望着窗外黑色的树影,像是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似的,说道:“我也不爱受伤的,以后会小心,别担心我。”
陆崇坐在床边,没说话,大手攥得紧紧的,指腹都有些发白。
要不是他派去的人及时回来报告,他都不知道常安胆子这么大,明知道有问题还敢只身前去。
他又气又无奈,打又舍不得打,骂也舍不得骂,现在只感觉很无力。
面对常安,他似乎永远是输的。
陆崇还是陪常安呆了一会儿,帮她剥水果打热水。
搪瓷暖瓶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在安静的单间病房里听得十分清晰。
看出常安似乎有些别扭和不自在,可这对于陆崇来说却是莫大的幸福,只要能在她身边,他就觉得内心充盈着满足感。
陆崇低低地笑了一声,对常安说:“不早了,明天再来看你。”
他甚至不敢说在医院陪她,只能暗中加派人手。
听到这句话,常安恍然回了神,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伸出手拉住了陆崇的衣角。
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她支吾道:“……我……你会不会很讨厌我?”
陆崇回头看她,常安耸拉着脑袋,盯着他的皮鞋看,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头顶圆圆的发旋儿。
他看她一切都是可爱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认真道:“不会。”
“真的…不会吗……”常安忽地抬头瞄了他一眼,之后脑袋垂得更低,声音低得听不太清楚,“…可为什么连我都开始讨厌自己了。”
她真的讨厌极了这样的自己……
“嗯?”陆崇虽然没听清楚她的喃语,却也察觉到了她忽然低落的心情,张开双臂环抱住她,“别难过,我永远都在的。”
“好。”常安轻叹一口,“天都黑了,你快些回去吧。”
看着这样柔软的常安,陆崇也充满温情,问她:“真的要我走,不用陪你吗?”
常安被他逗笑,眼中却很认真:“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望着陆崇的背影,觉得自己十分矛盾。
可再多的矛盾,再多的冲突,归根结底也只剩下一个问题——爱还是不爱呢?
答案当然是爱的。
可是不爱便不会在意,正是因为爱了,所以才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和矛盾,许多不值一提的小问题都被上升到“爱不爱”上,即便是常安这样自诩高人一等的也不能免俗。
第45章
一连几天,常安都住在西医院的病房里。
陆崇每天都会来看她,两人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相处也还算融洽,这种生活就这样持续了一个礼拜。
常安每天晚上都会发一会儿呆,思考着许多问题,渐渐感觉自己对于感情之事逐渐通透起来。
她爱陆崇,陆崇也爱她,相爱的人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况且她也相信,陆崇不会害她,所以她也打定了主意,往后要对陆崇好一些。
只是常安刚觉得自己境界又高了一等,迫不及待想跟陆崇分享自己的心得,这天陆崇却没来医院看她。
她开始还是不放在心上,因为陆崇也有迟到的时候,却不会缺席,他迟早会来看自己。
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常安听着西医院里十二点的钟声,内心焦虑起来。
常安躺在床上,气鼓鼓地为自己掖了掖被角,决定明天就要找他兴师问罪。
只是,她眼睛虽然闭着,身体也很疲惫,大脑却兴奋得很。
扭头看着窗外银白色的月光,常安披了件衣服,走到窗户前,撑着窗台往楼下看。
她看什么呢?
什么也不看,只想让自己忙一些,以为做些别的就不会想他。
可效果并不太好,常安烦躁极了。
她想去找陆崇,可又觉得失了面子,于是重新躺回了床上。
常安低估了陆崇对她的影响力,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如此反复了几个来回,终于还是决定穿戴好东西去找他。
面子是什么?可以吃吗?
她烦透了这样的懦弱的自己,瞻前顾后胆小如鼠,跟从前的自己沾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常安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
此刻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夜深人静,医院门口只有零星几辆来往的车辆,常安偷偷摸摸地跑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车子。
她惊讶于老杨的尽忠职守,拉开车门就要坐进去。
刚打开车门,一个猪头似的怪物将她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常安姑娘,这么晚要出去吗?”
“是的呀,你是……?”
那猪头伸手轻轻摸了摸肿胀的脸,不好意思道:“前几天都怪我们,竟然放您一个人下去了……这不是杨哥嘛,将我们统统教训了一个遍……”
一点儿不手软,说自己只是出去了一天出门办事,就给他捅出这么大的娄子,还骂他们一个个都是半截埋进土里的老家伙了,还像小孩子不懂事……
边打边骂……
“这……”
常安一时无语,这关他们什么事,说道:“你们怎么不说,是我要你们做的?”
那人委屈道:“……说了……杨哥骂我们这群老家伙不懂事……”
说罢,那猪头将食指拇指圈成一个圈,放在嘴前,呲牙咧嘴地吹了一声口哨。
只见草丛里跑出来三个同款小猪头,比起常安旁边的大猪头,那三个小猪头被打的稍微轻一些,动作有序地跑进车里。
大猪头十分豪气地开口:“姑娘去哪里,杨哥特地嘱咐我们,要把他的小友照顾好,要去哪里您尽管吩咐!”
“小友?”常安轻笑一声道:“我要去陆公馆!”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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