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的人,如果今晚上黎阳抓在了孤的手里,明儿一早,薛伦,你就是别将。”
“谢谢谢谢”
薛伦连忙点头应承下来,他知道自己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后又不可思议的走了回来。这感觉如九死一生般,冷汗已经湿透了他整个后背。
“张亮”
李闲看着张亮说道:“你也跟着,另外,去永安巷子将谢映登接上,虽然这会再用他绝不是雪中送炭的功劳,可锦上添花这事孤也不拒绝。有你们两个在,暂且稳住黎阳守军大营应该不难。”
“喏”
张亮应了一声,立刻带着薛伦等人出了房门。
李闲看了看地上几乎身首分离的尸体,有些怅然道:“这世间若是真有真有神仙鬼怪,那王伯当现在鬼魂看着自己的尸体会作何感想他是该恨孤呢,还是该恨薛伦多一些”
小狄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低声埋怨道:“安之哥哥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鬼怪什么的,多瘆人……”
“不说不说了。”
李闲笑了笑道:“此人对李密忠心耿耿,虽然我必杀之,但却敬重他是个真正的好汉子,李密有这样一个臣属也应该值得骄傲了。等明儿一早黎阳城里的事有了个结果,就厚葬了他。”
他走到王伯当身边蹲下来,将那颗歪斜的人头扶正低声道:“公乃纯臣,他日必然受后世之人敬仰。今日身死……只是时运不济。”
他将黑色大氅解下来,盖在王伯当的尸身上后缓缓起身:“走吧,程知节的轻骑只有几千人,还要去吓唬黎阳十万守军,今晚上还有的忙。”
他举步走出客厅大门,张小狄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屋子里那些王伯当的亲信怎么办”
叶怀袖在他身后轻声问道。
李闲脚步顿了一下,忽然笑了笑道:“他们是被张亮下了m药,算是张亮擒下的俘虏。张亮现在还是你军稽处的人,你是军稽处的大档头……既然是军稽处的人擒了俘虏,自然是由你这个军稽处的大档头说了算的。”
叶怀袖用最快的速度瞪了他一眼,李闲得意的笑了笑往外走去。
“大档头,怎么办”
冷亦跟在叶怀袖身后问道。
“这些人是咱们军稽处的人擒下的,自然是咱们军稽处来解决。可今天来的都是你四部的护卫刺客,所以自然是你看着办。”
叶怀袖潇洒的挥了挥手,跟在李闲后面扬长而去。
冷亦一怔,终于体会到了官大一级的好处。于是他回身冷冷的吩咐道:“这些家伙也都是可怜虫,别难为他们。”
那些瘫软在地上的黎阳守军将领立刻千恩万谢,心中感叹着自己竟然奇迹般的躲过了一劫。就在他们嘴角上的笑容才露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冷亦语气淡然的说道:“下手的时候尽量快一些狠一些,让他们死的痛快舒服点。”
第554章 豺狼虎豹 龙
黎阳城的这个雨夜绝不平静,如果说发生在永安巷子谢家小院里的杀戮是一场波澜的话,那么黎阳城里今晚则翻起了一股滔天大浪。与黎阳城守军中的血浪相比,永安巷里死的那十几个人根本不值一提。就好像小溪和大海之比,萤虫与皓月之比。
谢柏年带着谢家的四公子和屠逆队,擎着油纸伞拎着长勾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袍,潇潇洒洒的来了,窝窝囊囊的死了。在这个雨夜之后的某一日,江南谢家的家主谢松鹤接到了谢映登的亲笔信,信中详细解释了那一晚在黎阳发生的事,因为不巧,谢家的人进黎阳的时候赶上了兵祸,燕云寨大军杀入黎阳城,而谢柏年等人正在王伯当府里做客成了冤死鬼,燕云寨轻骑杀入城中,王伯当的府邸被荡为平地,鸡犬不留。鸡和犬都不留了,何况一群穿白衣服扮酷的大活人
谢松鹤知道这个解释里肯定有不能尽信的地方,可却找不到一点怀疑的根据。谢家派去黎阳的人死了个干净,而他四个嫡子全都死无葬身之地这事几乎如铁锤擂脑一样将他击倒,一瞬间,谢家整个家族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中。谢松鹤倒下了,还是已经很少过问家族事务的老夫人站了出来,以身体不适为由将谢松鹤的家主剥了。毫无道理,毫无根据,手腕一如她年轻时候那么硬。
这事谢松鹤没地方说理去,上一任家主谢重一生只取过两个女人。原配夫人生下谢松鹤之后便一命呜呼,又过了几年,谢重才续弦娶了老夫人陈氏。老二谢兰成,老三谢竹云,还有老四谢柏年都是陈氏所出。她是谢松鹤的后娘,老夫人陈氏三个亲生儿子都死了,老四还是间接的死在谢松鹤手里,她的怨气总得出一出。
谢映登是老二谢兰成的嫡子,也就是老夫人陈氏的嫡孙。
谢家这一代的年轻子弟没人比得了谢映登,所以,老夫人毫不犹豫的指定谢映登为谢家这一任家主,然后下令将老大谢松鹤手里的生意全都收回家族,将其他几个支持谢松鹤的元老赶回老家去守着几亩薄田度日。其手段之果决,比起男子来毫无不及之处。
那一个雨夜中黎阳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人一直没有问过。谢映登回江南接受家主的时候几次想说都被老夫人打断,她只是看着谢映登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世间本无对错善恶,活着的就是对,就是善,死了的可以是善也可以是恶,可以是对也可以是错,但……都是活着的人说了算的。”
那个雨夜,当张亮带着薛伦先赶去城门的时候,李月娥动作极小心轻柔的帮谢映登将盔甲穿戴后,袢甲绦特意松了几扣,怕勒破了他才止住血的伤口。不得不说,燕王李闲治疗外伤的手段极漂亮,而谢映登也是个硬汉子。前胸后背那么长的伤口,李闲缝了最少六七十针,谢映登只是在最后时刻啐掉嘴里咬着的毛巾回头问了几句。
“缝了多少针”
“六十七”
“可我数着您刺了七十三下”
李闲面不改色的认真回答道:“有阵子没用到我亲自动手了,有些手生。”
“有没有一种止疼的法子”
“有”
“怎么不用”
“我忘了”
谢映登听到这三个字之后,险些又把伤口崩开。可李闲接下来的话让他顿时生出无限感慨来,心说大丈夫理当如此。
“曾经有个姓刘的将军,在一场激战中被人伤了眼睛。战争结束后他找到一个有名的郎中去看,郎中仔细检查之后说,您的眼睛已经开始腐烂了,我必须将眼睛里的腐肉刮掉,眼睛被刀子割这种疼很难忍受,我可以为您用一些麻醉止痛的药。但是那姓刘的将军却拒绝了,然后躺在床上硬撑着让那郎中将眼睛里的腐肉一刀一刀剜了去,他也如你这样,郎中割一刀他便数一刀。”
“他为什么不用药”
谢映登诧异问道。
“因为但凡麻醉止疼的药物,对脑子都会有影响。这姓刘的将军说,我是一个军人,我需要一个冷静清楚的头脑来思考问题,所以绝不能使用麻醉的药物。我必须对我自己负责,也必须对我手下的士兵们负责”
“真英雄好汉子”
谢映登激动难耐的赞叹了一句道:“请问,这姓刘的将军是谁,哪个朝代之人为什么我从不曾听到过这个典故”
“是哪个朝代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典故告诉你一个道理。”
李闲道:“为将者,要时刻保持清醒。正如你现在要面对的局面,该如何选择你应该冷静思考之后再做出决定。”
李闲走出房间的时候,小狄压低声音问:“安之哥哥你配置出来的麻药真的会对脑子有影响么”
李闲道:“在眼睛上用,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但在后背上用,肯定对脑子没什么影响。”
“那你为什么不给谢映登用”
李闲叹了口气极认真的说道:“我说了……我是真的忘了……”
……
……
程知节带着轻骑风一样旋进了黎阳城,五千精骑踏着青石板的路面迅疾如雷的将黎阳城内守军大营四门封住。而这个时候,雄阔海,谢映登带着几百人的亲兵已经将大营里王伯当的亲信全都控制住,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薛伦为了活命,干起活来格外的卖力气,这一晚,被他砍了脑袋的同袍就不下十几个。
士兵们惊慌失措的爬起来的时候,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谢映登带着雄阔海,薛伦在大营里杀人的时候,张亮带着亲兵将城墙上的守军彻底控制住。他以大营爆发叛乱,王伯当大将军正在带兵平叛为借口,让守军坚守城池不许离开半步,到天亮的时候大营已经被燕云精骑控制,城墙上的守军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可这个时候,王伯当和他手下上百个亲信将领全都被杀,燕云精骑就在大街上来回巡视,他们除了认命之外就是放手一搏,事实上,在这样的乱世里士兵们极少有绝对的忠诚。
让他们去拼死为王伯当报仇,这是一件极不现实的事。
他们跟着王伯当,就是王伯当的兵。现在燕云精骑进了城,燕王也进了城,他们对于换一个人做首领其实没什么抵触之心。瓦岗寨都不在了,大塔寺一战后,瓦岗寨的溃兵大部分都投降了燕云寨,这件事他们都知道,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也会有这么一天罢了。
擒贼先擒王,亘古不变的道理。
王伯当死了,他手下一众将领大部分也死了,虽然还会有几个漏网之鱼,可这个时候谁也没心思没胆量没魄力去带头闹事。黎阳城下雨的这个晚上,燕王李闲又创造了一个奇迹,这奇迹只是他一生中许许多多奇迹中的一个组成,可绝对足够震撼人心。
二百黑袍军稽卫,三百青衫长刀客,只带着五百人就敢进入驻兵十万的重镇黎阳,在雨夜昏黑中一口气杀了黎阳军官数百人,然后夺了兵权,占了城池。如果说这样的胜利不值得骄傲自豪,那只怕古往今来也真没有多少人可以骄傲自豪。
李闲给谢映登讲的典故让谢映登为之心折,并且因为那典故而做出了冷静的选择。李闲今夜做的事,在后世必然也会成为典故,说不得还会衍生出一个成语来,这成语该是什么,李闲自然没心思去想,他现在要去想的是怎么消化黎阳城里数不清的粮食,还有这十万大军。
或许是昨夜该死的人都死了,该流的血都流了,太阳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的藏着,一大早就从东边的云层后面钻出来。因为才下过雨,太阳又极灿烂,早晨开始天气就有些潮湿,衣服被蒙了一层水气粘在身上,让人觉着有些不舒服。
一早,黎阳守军开始逐个进行登记,愿意归乡的每人发十贯肉好,一袋精米,至于怎么运走那就自己想办法吧。不管是钱还是粮,黎阳城里都不缺。愿意留下的士兵也不是绝对能留下,那些混饭吃的兵油子和身材实在消瘦干枯的士兵自然愿意留下来混饭吃,混饷银,可在视觉上就无法让人接受的兵,李闲怎么可能留
这是个很繁琐耗时间的过程,十万人,愿意留的愿意走的都要登记,精简下来的士兵还要重新划归各营,还要选拔新的中低级军官,选派将领统兵,这些事说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做起来却让人头疼的能炸开。
幸好这次来的时候,李闲将年初毕业的演武院第二期学员近二百人全都带了过来,这些人将迅速的融入进新的队伍里,成为队正以上,校尉以下的低级军官,当然,从各营中选出来的老兵也必须重用,经过调查后确定勇武有智的校尉,旅率,直接晋升为别将,郎将者也不是没有。
选择离开的士兵们走出大营的时候,都会在校场外面那座大坟前停留一会,填一捧土,啐一口吐沫。土捧在坟上,吐沫啐在坟前跪着绑在石头上的一具尸体上。坟里是王伯当,坟前是薛伦。李闲没食言,薛伦被封了别将,然后直接乱棍打死。
这一个月,各部都在高速运转着,因为李闲可没时间在黎阳消耗太多时间,李世民已经击溃了薛举,得了降兵十几万,李唐的实力进一步增强,下一步,李渊必然将刀子对准东都王世充,以王世充的实力,想挡住李唐王朝的脚步实在有些难。如今这天下间,能跟李渊叫板的人已经没几个了,窦建德,杜伏威,李闲。
至于幽州的罗蛮子……他有野心,却没了年轻时候的锐意。
谢映登等瓦岗寨旧将选择投靠了燕王李闲,因为他们必须做出选择。而在幽州这座雄伟大城里那片最恢弘气派的宅子里,书房中皱眉沉思,已经花白了头发的罗艺表情肃然,眼神中带着无奈,悲凉,还有深深的不甘。
“士信”
他叫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已经沙哑到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地步。
“是咱们该做出个选择的时候了,天下……太大了,大到为父已经抓不住,大到……让人觉着害怕。咱们幽州精兵虽然天下至锐,可现在却被困在涿郡寸步难行。西边的大山挡住了咱们,南边的窦建德挡住了咱们,东边是高句丽蛮子,北边是草原突厥狼。唯一能走的就是往南,可就算咱们击溃了窦建德,还有一个李闲,还有一个杜伏威……”
“为父老了”
罗艺一声长叹,看着罗士信说道:“力不济,心不逮,看不了那么远,也爬不了那么高了,你会不会怪我”
不得不放弃攀爬人世间最高的那座山峰,不得不放弃追逐了多年的梦想,年迈的雄狮已经咬不动坚硬的骨头,而他又不放心年轻的狮子独自去面对数不清的豺狼虎豹,或许,其中还有一两条真正的准备一飞冲天的巨龙。
第555章 一张破纸而已
李闲在黎阳停留超过了一个月,一直到将黎阳城中的人马和粮草全都规整之后才开始商议回程的事,王伯当手下十万大军,再加上城中郡兵,民勇,总计近十三万人马,整合精简之后分作三个营,每个营三万多人马,加上之前瓦岗寨投降的六万多人,李闲从瓦岗寨手里接过来近十六万人马,五行大营恢复编制。
程名振领厚土营,伍天锡领青木营,在黎阳整合的三营兵马,张亮领洪水营,伍云召领锐金营,裴行俨领烈火营。
五行大营重新编配,每个营有标准配置五千骑兵,一万八千长矛手,朴刀手混编,三千盾阵轻甲步兵,两千弓箭手,弩手,抛石车手,投枪手混编,辎重营辅兵两千余人。每个营配备五千骑兵对于其他势力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可对于燕云寨来说没有丝毫压力可言。不说李闲自草原带回来的数万匹骏马,但说在娘子关外,突厥狼骑撤回去的时候,阿史那朵朵留下的战马就足有五万匹之巨。
除了五行大营外,齐鲁营人马五万,其中骑兵两万,步兵三万。齐郡精兵历来就是燕云寨的精锐人马,徐世绩坐镇齐郡,这五万人有他练兵,其精锐善战程度远高于五行大营的人马。
程名振的厚土营也已经调到了鲁郡,这八万大军已经开拔,行程之诡秘除了李闲和叶怀袖两个人知道,其他人竟是无法得知一点细节。杜伏威的人马自七月初悄然开拔北上,试图攻打东平郡,却不知道徐世绩和程名振已经张开了口袋等着他们往里钻。
秦琼的东平营人马五万,乃是巨野泽本寨的人马,坐镇东平郡,这是李闲的根基之地。有秦琼这样老成持重的人守着,李闲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另外,在雷泽还有雷泽营兵马五万,宇文士及率军与王世充激战,投降过来的瓦岗寨人马已经被整合,宇文士及这五万大军就是东平郡之西线屏障。
除此之外,还有李闲的亲卫营精骑一万五千,程知节为亲卫营指挥使。其中一万人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燕云精骑,几次征战中打出了赫赫威名。另外五千人则是雄阔海指挥的重甲陌刀手,这两只队伍,一个迅疾如风,一个沉重如山。
然后便是两万四千人的燕云寨水师,其中包括燕云寨本来的水师一万五千人,黄龙快船六百艘,五牙大船八十艘。来护儿被杀之后,他曾被杨广贬为庶民的儿子来渊带着九千余水师人马投靠了燕云寨,抢出来六十几艘五牙大船,一百多艘黄龙快船。甚至还有一艘专门为杨广打造的艨艟巨舰。
这艨艟巨舰,比起杨广的大龙舟还要大些。
其上船楼三层,两侧配备了床弩。船长超过百米,船头按照李闲的要求安装了撞角。船头,船尾都包了一层铁皮,其坚固程度令人震撼。
到了大业十四年九月,也就是大唐伍德元年九月的时候,燕云寨的兵力已经暴增至近三十万,是除了李唐,窦建德之外实力最强的势力。
到了这个时候,曾经遍布大隋天下的大大小小的势力大部分被淘汰,大鱼吃小鱼,小鱼被吃绝之后大鱼越发的庞大起来。其中实力最强者,莫过于占据长安称帝的李渊,灭刘武周,得兵力数万,得大将尉迟恭。灭薛举,得兵力十几万。李唐王朝的总兵力近五十万,但良莠不齐且分散驻守在各地,李渊能随时调动的人马不超过二十万。
其次便是窦建德,河北窦建德虽然在与燕云寨争锋中惨败,在东平郡一役便损失人马十余万人。但河北百战之地,民风彪悍,窦建德善于经营,不断招兵买马,兵力已经超过四十万。
江淮杜伏威,兵力超过二十万。
东都王世充,击败李密之后实力暴增,兵力超过十五万。
大隋天下,五雄割据。
至于幽州罗艺,偏安于涿郡一隅,兵力不足八万,但仗着其人马皆是精兵强将,其子罗士信骁勇无敌,麾下虎贲精甲无人敢逆其锋。还有薛万均,薛万彻这样的虎将,虽然已经基本上退出了争霸天下的舞台,可依然不容小觑。不管谁得了罗艺这八万精锐,无异于如虎添翼。
李唐王朝继承了大隋的雄厚国力,击败薛举之后,大隋半数以上的疆域都被李渊收入囊中,再加上与燕云寨李闲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天下已经攥在了手里大半。
在黎阳整顿军马之后,李闲迎来了一个自长安到巨野泽又追到了黎阳的客人。
当这个人有些局促不安的出现在李闲面前的时候,李闲的表情让他心惊胆颤。
长孙无忌对李闲行礼之后,便有些脸红的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李闲看着长孙无忌有些尴尬的脸,忽然笑了起来。
“呵呵……嘿嘿……哈哈”
这笑声越来越大,笑得长孙无忌头皮一阵发麻。
所以他决定先发制人。
清了清嗓子,长孙无忌讪讪的笑了笑道:“我这次来……两件事。其一,我大唐皇帝陛下让我带来了一份旨意,这是头等大事。其二……我是来借粮的。”
李闲笑声一顿,看白痴一眼看着长孙无忌轻叹道:“辅机……你还能再无耻些么”
“那个……可以……如果殿下手头宽裕的话,或许也可以再支援些兵器甲仗,如果有战马那就再好不过了。”
……
……
接旨……还是不接
坐在大帐中的几个人纷纷将视线投向李闲脸上。
这次随李闲到黎阳来的,亲卫营精骑指挥使程知节,重甲陌刀手指挥使雄阔海,还有军稽处大档头叶怀袖。程知节,雄阔海坐在李闲的右手边。李闲的左手边则是叶怀袖。再往下是坐在程知节后面的洪水营指挥使张亮,武贲郎将刘满,行军长史裴操之。坐在叶怀袖下面的军稽处新任二档头谢映登,还有一个李闲破例让其参加会议的军中新人……聂夺。
如今黎阳城中,李闲的亲信都已经到齐。
来自大唐的使者长孙无忌此时正老老实实的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着,看着桌案上冒着热气的茶杯轻叹道:“这次……只求别惹恼了他。”
坐在他身边安静看书的长孙无垢轻笑道:“哥哥,你觉得你还没有惹恼他”
长孙无忌一怔,有些懊恼道:“我若是不先说借粮的事,万一他跟我提起来那一百万石粮食,十万套兵器甲胄的事,我如何应对反正已经做了回无赖,不在乎再多做一次。”
“是二十万套。”
长孙无垢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嘴角上的笑意格外迷人。
“你是哪头的”
长孙无忌无奈道:“当初为了帮陛下拉过来这个强援,随口应出去的条件确实太大了些。现在想想,当时我的胆子怎么就那么大,一百万石粮食二十万套甲胄兵器,竟然一张嘴就敢说出去”
“对了……”
长孙无忌忽然想到一件事,有些不解的问道:“每次来见李闲,你都吵闹着要跟着,叔父明明已经不再逼着你嫁给二公子,你可没理由再躲出来。”
“散心啊”
长孙无垢认真的说道:“你每日看到叔父那张一成不变的石头脸,难道不觉得憋闷”
“无垢你怎么能这样说叔父他……呵呵,是有那么点憋闷。”
兄妹两个说话的时候,李闲的军帐中气氛也从一开始的稍许冷硬变得热烈起来。雄阔海一拍大腿站起来说道:“那张破纸说什么也不能要,赵王他李渊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亮沉吟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说道:“暂且接下,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不过是一张破纸而已,接了也无妨,主公的燕王名号,难道是李渊随便想改就能改的他无非是想试探而已,接了那张破纸,李渊悬着的心放下来一大半,至于所谓的赵王,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他既然要安心,主公何不给他安心”
李闲不置可否,微微侧头看向程知节问道:“咬金,你怎么看”
程知节俯身道:“臣听主公的,主公说怎么便怎么。”
他这话不是敷衍,程知节的性子直接爽快,在瓦岗寨的时候他就是个懒得动脑子的,徐世绩说什么他便听什么。到了燕云寨之后他变得更加懒惰起来,在他眼里,燕王的每一个决定都必然有其道理,而且事后证明都是极正确的。反正燕王不会犯错,他只需按照燕王的吩咐去做就好。
说起来,他和裴行俨两个,是燕云寨中最简单的人。
“你看呢”
李闲问叶怀袖道。
“张将军说的有道理,李渊无非要的是主公一个态度而已。这态度主公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给了,李渊戒备心稍减,对咱们燕云寨来说多些益处。不给,李渊便是称了帝难道就能对咱们燕云寨指手画脚”
李闲笑了笑,对叶怀袖的话显然极满意。
“聂夺”
他忽然侧头叫了一声后问道:“说说看,你怎么想的。”
聂夺一怔,年轻俊朗的脸上随即变得有些酡红起来:“臣以为……当撕了那破纸,然后提兵长安,问问李渊,将燕王换赵王,到底意欲何为”
“哈哈”
李闲抚掌大笑,若有深意的看了聂夺一眼道:“性子越是直接的人,越是看到问题的本质。李渊不过是想压孤一头而已,之前孤便说过,与李渊只为盟友,不为臣属。现在他却让长孙无忌拿张破纸来恶心孤,难道孤便让他恶心了孤在外,李渊夜不能安眠,昼不能饱食,没好处……孤凭什么甩给他脸面”
“别急……晾着长孙无忌好了。李渊有想法,他那两个争来争去的儿子也有想法,等等看是谁来领兵与王世充打,咱们暂且不回东平郡了,将裴行俨,伍云召调来领他们的两营兵马,十万大军就在黎阳这守着,孤倒是要看看是谁恶心谁。”
谢映登笑了笑道:“不管李唐派谁来攻王世充……一想到侧翼十万虎狼在,怎么能睡得踏实李唐不踏实,王世充也不踏实。”
李闲微笑,看着聂夺道:“不丢骨气,很好。可你太激进了些,这不好。你还需要磨砺性子,等你什么时候性子踏实些,孤便先给你三千人马带着。”
三千人马么
聂夺一边躬身施礼,一边却想着,三千人够不够打得下长安城
他不是自大轻狂胡思乱想,他是真的敢。
第556章 笑着 满足着 幸福着
闷热的夏天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人们还在懊恼着汗流浃背的天气,清爽的秋风就已经悄无声息的在某个早晨从北方吹了过来,吹走了蝉鸣,吹来了黄叶。黎阳城太守府后院的池子里,荷花比往年要败的早许多,落了一层树叶的池子显得有荒凉,幸好有翠绿的荷叶不屈不挠的浮在水面上捍卫着夏天的尊严。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太守府后院这个池子不是死水,这池子也不是人工蓄水建的,因为从一开始建这片宅子的时候便是因为这里有个小到甚至不能称之湖的小湖,可湖再小也是湖,虽然有很多人更喜欢称其为水坑。水坑,粪坑,凡是挂上坑字就不雅了,若是称之为湖就好听的多,湖水荡漾泛轻舟……湖屎荡漾摇粪瓢……雅不雅雅不雅
这小湖占了太守府大半个后院,是一条汇入黄河的小河的支流,也可以称其为小溪从这里流过,所以后院的围墙一东一西都特意留出了豁口,就为了放这溪水流淌。因为是活水,所以这池子里有鱼,运气好的话,甚至能钓到从黄河逆流游上来大鱼。王伯当在这院子里住着的时候,就曾经钓到过一条三十几斤的小铁头鱼。
有传闻说,黄河中有大鱼,其头坚硬如铁,故名铁头鱼,只一下便能将过往的行船撞个粉身碎骨。这种传闻中的大铁头鱼有几十米,甚至百米长,力大无穷,但凡行船者看到黄河水中有大片的黑影从水下移动,那便是此鱼无疑。船夫们都说这鱼是黄河的河神,所以又称为铁头龙王。
一旦遇到,行船的人要立刻停船,将出行必须准备的牛头,猪头,羊头抛入黄河中献给龙王,不然的话就会有灭顶之灾。据说黄河岸边有鱼骨庙,整座庙就是用巨大的铁头龙王的鱼骨建造的。
不过很显然李闲的运气不是很好,在黎阳这段日子他闲来无事便在池子边垂钓,从没有钓到过三斤以上的大鱼,就更别说三十多斤的铁头龙王了。所以李闲一直比较怀疑,王伯当钓到那么大一条鱼是不是谣传,要知道那么大个头的鱼在水中已经可以说是力大无穷了,靠着一根竹竿怎么可能钓的上来
在池边放一张躺椅,支上大黑伞遮挡依然如虎的秋阳,或是煮一壶香茶,或是饮一壶清酒,难得休息的时候在池边躺一躺绝对是件舒服惬意的事。
看着鱼竿坠了几次,李闲却懒得去提。
“怎么不起钩”
叶怀袖坐在他身边煮茶,抬起头瞥了一眼上下沉浮的鱼漂轻声问了句。
“懒”
李闲伸了个懒腰回答了一个字,然后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张小狄,已经出落的楚楚动人的小丫头正在欢呼雀跃,与青鸢和凰鸾合力将一条二三斤沉的鱼从水里拖了出来。而嘉儿则托着下颌坐在一边呵呵的笑,四个美貌可人的女孩子在池边嬉闹玩笑,居然还能钓上来一尾大鱼不得不说运气极好。
“总这么懒下去可不好。”
叶怀袖若有深意的说了一句。
李闲靠在躺椅里,看着那鱼漂恢复了平静,笑了笑心道:折腾了这半天才将鱼钩上的蚯蚓吃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刮伤了那条鱼的嘴,为了一口吃食冒这么大的风险,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想到这里他才发现自己有些失神,对叶怀袖歉然的笑了笑道:“燕云寨最初建立的时候,兵少,将少,地盘少,所以每每有事必然是我亲自上阵,领着精骑肆意冲杀的快意全在那会。可现在大不同,燕云寨已经足够大,士兵足够多,将领足够强,所以即便我还想自己再带兵去冲一冲,去杀一杀也成了奢求。你知道的,这次只带五千精骑来黎阳,杜如晦那张老脸板起来的样子有多恐怖。”
“就好像……”
他比划了一下说道:“就好像千年树妖的树皮脸。”
“不需要我练兵,不需要我上阵……确实越来越懒了些。”
他将鱼竿拉起来,动作轻缓的又在鱼钩上挂上半条蚯蚓。
叶怀袖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柔顺发丝,将煮好的香茶递给李闲一杯后柔声道:“每日里还是那么早起来练功,刀在练,射艺在练,就连文刖那条大铁枪现在你使的都那般厉害了,懒人有几个能坚持这么多年的可仔细想想,你确实是懒了……身子没懒,心稍微懒了些。”
李闲看了她一眼笑道:“这话说的有点让人不爱听啊。”
叶怀袖抿嘴微笑道:“可我总觉着,你不是懒,而是在拖……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拖着等什么,可就是这样的感觉。诚如你刚才所说,燕云寨现在的地盘足够大,徐世绩那边已经连战连胜,估摸着不出半年杜伏威的领地就都划归在你名下了。算算看,现在燕云寨的领地就有十几个郡。”
“燕云寨的将领也足够强,徐世绩,秦琼,程知节,雄阔海,伍云召,伍天锡,裴行俨……这些人放出去,哪个都能独当一面。燕云寨的兵也足够多,昨日夜里我还算计了一下,若是将战兵辅兵都算上,兵力已经有三十万之巨。来黎阳之前,没收王伯当这近十万人马的时候,杜如晦就已经在考虑……”
“我知道。”
李闲将鱼钩甩出去,然后将茶杯端起来抿了一口道:“那个姓杜性子太急,暂时不要理会他。”
“急的可不止杜如晦一个……”
叶怀袖委婉的说道。
“急”
李闲语气稍微拔高了些,眉头挑了挑反问道:“咱们现在凭什么急就因为李渊那样了,杜伏威那样了,王世充那样了,我就也得那样杜伏威王世充之流再怎么样,别说称帝,称玉皇大帝也不是我燕云寨的对手。李渊急,是因为他不得不急,他就算不想那么干,那些世家也会逼着他那么干”
他看着叶怀袖问道:“谁敢来逼我”
……
……
“语气急了些,你别在意。”
李闲揉了揉有些发紧发酸的眉头歉然道:“你知道的,急着要那么个名号现在没意义,一旦有了那个名号,很多不需要去考虑的事都要去考虑,不需要去打的恶战都要去打,劳心费力,就为了个虚名要就不要虚的,要实实在在的。”
“我若是现在就弄个名号出来,不想和我打的李渊不得不与我打。但凡已经有了那个名头的家伙,都不得不来和我打,因为他们是帝啊,帝怎么能允许这天下还有别的帝王世充称帝,李渊就要打他。窦建德称帝,李渊还得要打他,这世间冒出来几个称帝,李渊就要打几个,累不累”
“我只是怕……”
叶怀袖看着手里的茶杯低声道:“我只是怕手下人以为你没那个心思,他们会起别的心思。”
“笨蛋才那么想”
李闲将又在沉浮的鱼竿提起来,竟然是一条淡金色的锦鲤。这鱼足有两尺来长,鱼鳞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种雍容华贵的金色。最让人侧目的,便是这鱼头两侧竟然有些凸起,看起来竟然像是有角要钻出来似的。被钓上来之后这鱼狂暴的扭动着身子,看它那样子,竟然带着几分不可一世的傲气。李闲将那鱼摘下来,随手抛进身后的水桶里。
“这鱼多漂亮,看起来竟然有几分龙姿。可它不是龙,不过是一条很漂亮的鱼而已。它的骄傲不过是因为它长得漂亮,还有一身金色鱼鳞。或许这就是一条没长大的铁头龙王,横行黄河久了就真以为自己是龙王,所以很骄傲,很自豪。可只要鱼饵够香,鱼钩够锐利,鱼线够长,鱼竿够坚固,钓上来也不会很费力。”
李闲淡淡道:“那个东西……并不是只有一种方式获得。就算是抢,也不是只有一种抢的方式。”
叶怀袖一怔,看着李闲的脸缓缓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可又不是很清晰。
“有件事一直想和你说,但怕你心里不舒服就没提及。既然现在机会成熟了,这件事也就不得不说。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替代你,其实我打算一直不说的。”
李闲放下鱼竿,似乎没有了继续垂钓的兴趣。
“什么事”
叶怀袖微微侧头看向嘉儿她们那边,低声又问了一句:“军稽处的事”
“嗯”
李闲嗯了一声后停顿了下,整理了一下措辞后对叶怀袖说道:“飞虎密谍建立之初,我便在担心其日后权利过大而不好管理,所以我安排了些秘密手段暗中钳制飞虎。幸好,你来了,飞虎交给你很稳妥,暗中的那秘密手段也就用不上。之所以没告诉你,我是怕你觉着我不信任你。”
“我明白”
叶怀袖非但没有什么不悦,反而眼神一亮:“军稽</br></br>
将明第17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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