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特别兴奋。
她从小就在部队长大,跟齐宁有着10来年的交情和深厚的友谊。
她家离开部队的时间,比齐家还晚,是生生的碰上全国百万大裁军,整个部队番号撤销。
当时她已经十五岁了,当时爸爸已经是正团长了,还想着这辈子也许还能再升一级调到师部去。
裁军的消失,晴天霹雳。整个部队当时完全是懵的。
他们团领导班子,不知道开了多少会,讨论着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的裁军问题。
当时整个部队人心惶惶、人心涣散。
他们不但要安抚人心,还要焦头烂额的处理整个部队的解散工作,更要跟难缠的各个地方政府商讨一大批转业退伍军人的安置问题。
而他们自己的前路,也急急的转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大弯。
阿含曾经以为,自己直到长大,都是一直呆在部队里的。她唱歌好听,也许可以去文工团当个文艺女兵。
生活的突然巨变,对孩子的影响也是前所未有的。
那时,她怀着对未知生活的恐惧、对前路的迷茫,每天面临着不断的分离、面临着伙伴朋友永不相见的伤感,每天过得愁云惨雾。
最后,持续好几个月的解散工作终于做完了,昔日严肃活泼的军队驻地,成了一片空荡荡的荒城。
离开军队的干部人员里,他们家是最后一家离开的,她跟着家人走出住了10多年,已经腾空的家,看着周围毫无人烟、一片寂静,心里难过得说不出话,眼泪噗噗直掉。
而她那一向优雅富态的妈妈,跟一向威严持重的爸爸,也满目伤感,面色凄惶。
当车子开到部队招待所的大坝子边时,她看到了一列列站得整整齐齐的军人。
他们就跟三年前的团部大阅兵时一样,站得笔直。
这是部队番号撤销精简后,留下的一些要并入其它部队的兵种。
今天,他们在更年轻的副团长和副政委的领导下,向这个即将卸任的老团长做最后的告别。
司机停了车,周全在车上稳了好几秒,忍住要滚落的眼泪,手有些颤抖的打开车门。
他一下车门,走到这片练兵场上,副团长大喝一声:“立正!”
“咔”的一声,战士们的脚齐刷刷的并拢。
“敬礼!“副团长声嘶力竭的喊着,破音带着一丝悲伤的情绪,穿透了早上蔚蓝的天际。
“刷!”全体官兵右臂上举,整齐划一的动作,带出整齐的气流声。
这段时间,经历过无数战友、领导分离的热血战士们,今天,向着他们团,他们这个有着悠久历史和光荣传统的野战团的最高领导,敬最后一次礼!
他们身侧的红旗飘扬、军旗飘动,他们眼含热泪,如钢铁雕塑,挺拔的身躯一动不动。
周全站立着,默默的看着这些手下的兵,眼睛红红的。
他的领章、肩章、帽徽已经卸下了,今天开始,他就不再是一名光荣的现役军人了。
他站得笔直,刷的一下举起右臂,还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良久,良久,他都不愿把举在头边的手臂放下来。
阿含在车窗里看着,哭得稀里哗啦。
她扑在妈妈的怀里,悲伤的“呜呜呜”着,妈妈不停用手背抹着眼泪,还得去拍她的背,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周全终于放下了右手,跟副团长和副政委分别拥抱,用力拍打着彼此的背。
这两个年轻些的搭档,会带着这些精简后保留下来的兵力,开赴军区其它驻地,并入其它部队。
他们还能再留在军营,他们还能保家卫国。
而他的团,他团队的番号,则永远的消失了……
回到地方,阿含适应了好长时间,可是对过去的怀念与向往,却从未停止过。
她永远忘不了,那悲壮而伤感的一幕,那种风萧萧兮易水寒,从此一去不复还的悲凉感觉,时时在她梦中出现。
每一次,在这样的梦中惊醒,她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何方。
虽然在新家新学校,也不断认识了许多新朋友、新同学,可是,她心中,始终有一条鸿沟。
那是“地瓜仔”们口中的“波爹压”,对地方上小孩心理上的天然鸿沟。
现在,齐宁终于来了,她们又可以聊起过去,聊起她们才能相互理解的感情与感受,那简直是美妙得停不下来。
这就是情怀和回忆的满足,这就是对无忧童年的怀念和追忆。
齐宁明确表达不想再回老家供销社上班,她想留在缙江这个充满活力的小城闯一闯。
阿含当然很高兴,她有好些亲戚就是办厂开企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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