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天是终年阴暗的，漫天乌压压的乌云，空气中飘散的气息带着风雨欲来之前的令人窒息压抑的宁静。

    可是来到这里的人，根本不曾也不会在意这些。

    “你来了。”听到后面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坐在古朴的桥边不知道多久，只是一身堇衣显得清清娆娆的女人垂着头绣着手上未完的刺绣头也不回地道，“即是如此，那你就去吧……”

    “多谢大人！”听她此言，来人顿时感激一拜。这人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露出来的是已然腐烂破损的皮肉，以及那肉眼随处可见的森森白骨，一团团黑雾围在她的四周紧紧缠绕着她，看不出真实模样——那是忘川河中千万年不曾消褪过的阴怨之气，于是她周身亦散发着一股阴凉的气息，连她来时走过的路上都还有她从河中带上来的淅淅沥沥的散发着缕缕黑气的水迹。

    “既然想好了，那就去吧。你可千万不要后悔啊……”

    既然决心要迈出这一步，那么，哪怕这前面等着你的，可能是让你粉身碎骨的万丈悬崖，你也不能再反悔了……

    “多谢大人！”来人感激一拜，话音刚落，身影便已是逐渐变得透明，然后消散。

    我，不悔……

    纵使前路漫漫，坎坷不平，哪怕代价是魂飞魄散，我亦是甘之如饴。

    “大人，为何不拦住她？”鬼差从暗处逐渐显现身形，有些疑惑不解，“她本是初神之身，功德圆满，若是投胎转世定是世世安康福乐。”

    “……没有为何，她当初决心跳下这忘川河我拦不住，如今她既然能从这忘川河里面爬上来，那也算是她的本事，亦是天意使然，既是如此，我为何要拦？”女子放下手中的绣盘站起身来，露出一张被雾气蒙住的模糊面容，“只是，我不拦她，亦不会帮她，这接下来的刀山火海，自也是得靠她自己熬过去，没人可以帮她。”

    “为了她早已经忘却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执念，值得吗？”鬼差叫冥六，他从有记忆以来只记得自己是这地狱中的一个引路鬼差，所以他不懂这来往冤魂的贪嗔痴怒，更不懂他们放着自己投胎的机会不要，反而宁愿冒着永世苦痛，不得超生的风险跳入这万鬼恶源的忘川河中只望有朝一日能再爬上岸去找孟婆换得回归生前的机会是为何。

    哪怕，这机会的代价，不只是在这之前在忘川河沉浮千万年间的挣扎无望和被怨气缠绕侵蚀痛不欲生，亦或者……是被周围同样拥有执念的鬼魂撕扯吞噬魂体血肉的锋镝之苦，甚至是，他们还得在上来之后再拖着残破的魂体去上刀山下火海！

    而只有能忍受过这些苦难过后，才能真正获得新生，回到生前。

    “值不值得，不是你我说的算。”孟婆笑了笑，她转身望着刀山火海的方向，眸色空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眸中泛起一层朦胧之色，“再者，这些磨难是必须的，他们所处世界的天道怎么可能容许一个早已注定消亡的灵魂逆天改命呢？所以，为了让那些世界的天道不再插手，必须得让他们打上这幻界的印记，克服这天道之阻。”

    然，这幻界的印记却不是那么好打上的，若是他们能承受住那种从魂魄极深之处传来的毁天灭地般的痛苦那自然是最好，今后回到他们原来的世界，不用再担心什么天道的阻拦，所有一切皆可以重新来过；可若是他们承受不住，轻则魂飞魄散，残魂难聚，重则永远消失于这洪荒虚妄之中，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甚至是过去，都不会再有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随缘吧。”

    她如今连自己都帮不了，又有什么能力去帮助他们呢？

    只是……罢了……

    她挥了挥手，那来路上的黑水便是化作黑雾然后飘回不远处的清澈见底的河中，那黑气刚入河便消散了踪影，未激起一丝波澜。